用不着他出声提醒,李广延也晓得到了收网的时候。他终于显现出一些身为靖武司前辈的靠谱来,在那人落地的刹那便执剑冲了上去,那人反应却极快,裴清只听着“叮”的一声铮响,便瞧见那人与李广延因着两剑相撞的冲力齐齐退了一步。
这时候裴清已悄声绕到了那人身后,他见李广延并未得手,便趁着那人尚未站稳脚跟之际平平递出一剑,那人却反手将他的长剑隔开,同时借力旋了身,堪堪避过了李广延刺出的一剑。
有一瞬间裴清觉得自己也许是眼花了:眼前这一位的身法竟和叶一瑶有些肖似。
但这种感觉毕竟是转瞬即逝,他和李广延手上不停,穷追猛打似地接连刺出数剑,那人到底是不敌,两个破绽之后便被李广延将长剑打落,又被裴清反扣住了双手不得动弹。
这会儿他们才得以抽出空来将这位“贼人”抓到月光底下去看一看长相,可落到眼里的这一副长相叫他们二人只能面面相觑。
他们逮住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似乎十分气恼,只涨红了一张脸气急败坏地:“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京城闹事!”
又威胁道:“你们若是不快快把我放了,等我家里人报了官,总能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广延将腰牌在她眼前晃过,道:“我们是来查案的……你又是什么人?莫不是刚偷了东西倒打一耙?”
那姑娘见了腰牌竟不害怕,反倒有些惊喜:“你们是靖武司的人?”
她欢快地:“我听白茗说小叶子今日要在这里抓人,她在哪儿呢?”
裴清不晓得所谓白茗究竟是谁,却福至心灵似地明白了小叶子所谓何人,因而有些错愕地:“你认识叶一瑶?”
她费劲地扭过头去看一看裴清,道:“小叶子是我师妹呀,我是祁家武馆的祁月梅。”
又问:“小叶子怎么不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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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子正在巷口啃冰糖葫芦。
她站的位置恰好能瞧见那间酒楼的门口,又恰好不会被门口瞧见。她这一根糖葫芦吃了快有半个时辰,在这之前她去隔壁面摊上喝了半碗馄饨,又配了一小碟咸菜。她吃得很饱也很富足,糖葫芦只是一点饭后的消遣,何况她的时间充裕,吃得慢些也无关紧要。
孟柏出现时,她正在慢吞吞啃最后那一颗。
他没换衣服,穿的仍是白日里那一间青色长衫,袖上的酒迹早已干透了,酒气却未散完。他见着叶一瑶也不慌乱,甚至对她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道:“叶姑娘,久等了。”
叶一瑶瞥了他一眼,将最后一颗糖葫芦一口咬下,然后把签子丢到了一边,道:“你认识我?”
孟柏轻笑一声:“您可是名震京城的武状元,我怎么能不认识呢?”
然后他指一指自己的左脸:“就算是不认识您的长相,我也得认得您这一道伤不是。”
他这一段话乍听起来十分客气,字里行间却夹着枪棒:“我可还记着您赏我的这一根筷子一杯酒呢。”
就好像不阴阳怪气不会说话一样。
叶一瑶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着能不能劝劝你,说大燕都倒了四十年了,与其心心念念地惦记,还不如多挣些钱养家糊口过些好日子。”
她吐掉了两粒山楂核,道:“我现在却觉得,我大概劝不动你。”
孟柏冷笑道:“你这种人怎么会懂得什么叫做国仇家恨,那是刻在我们骨血里的东西。”
就好像他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真的曾活在大燕似的。
他脸上终于露出些切齿的愤恨来,就像是一场信誓旦旦的宣告:“谢家的日子永远也好不了,裴家那一帮叛徒也永远别想好过!”
叶一瑶认识这个表情。孟柏的愤恨和那一年除夕时父母亲眼里的愤恨没什么两样,那就像是一场无边无际无可躲避的火焰,要么把他们自己烧成灰,要么把仇人烧成灰,否则这一把火焰永远也不会熄灭,只会一直烧灼在他们的五脏六腑里,叫他们疯狂叫他们一往无前。
她根本阻止不了。
于是她拔出了别在腰间的长剑,将剑尖指着孟柏,漠然道:“打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