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茶回到小区时已经入夜。天色暗沉,不光因为太阳落山,厚厚的阴云聚集在天际,像是快要下雨。
她在楼下和送自己回来的沈若华告别。
沈若华说:“茶茶姐,我之前说的事是认真的。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困扰,但是……你再考虑一下,好吗?”
她的语气接近恳求,阮茶心中发涩,不敢看她的眼睛,点点头短暂地应声,“……好。”
沈若华的车还是像上次一样停在楼下,目送她上楼。
好似被压抑的天气感染,阮茶胸腔发闷地泛疼,她知道沈若华在看,硬撑着没有表露出异样,直到走上二楼,捏着楼梯扶手的手因为太用力而微微痉挛,支撑不住,才慢慢弯下腰。
尖锐的痛楚涨潮般袭来,她紧紧攥着胸前的布料,压着喘息,腿一软膝盖就磕在楼梯直角上,却因为更强烈的感官,察觉不到那一点小小的痛。
眼前天旋地转,阮茶凭手感摸到包里的急效止痛药,没有水,倒了两片出来干咽下去,生硬的药片刮过喉管,带来粗粝的不适感。
药效没有那么快发作,但大概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自己还倒不下去,撑着爬到六楼拿钥匙开门,等待灯光亮起的时间,给沈若华发了条报平安的消息,就把手机一扔。
消息提示音响了两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阮茶趴在床沿,感觉自己就是条濒死渴水的鱼,咳嗽时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每次病症发作,阮茶都觉得自己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但剧烈的疼痛缓和,她的意识也慢慢回笼,回过神来,耳边响着淅沥雨声,眼前有一截泛着流光的黑袍垂落。
“伊迪……?”
伊迪的语气似乎很是遗憾,“你拒绝了啊。”
阮茶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沈若华的事。伊迪分明对她心里所想一清二楚,却仍旧问:“为什么,你不觉得她爱你吗?”
阮茶忍不住想笑,“哪里有这么轻易的爱啊。”
她现在一说话喉咙就疼得厉害,还有一股腥味,像是刚咽下去一团铁锈。
指望伊迪是不可能的,阮茶撑着床沿,用脱力发软的腿站起来,给自己倒水。
“我不知道她的态度为什么会突然变化。”
从前沈若华尽管有所照顾她,但并没有到如今这种关切到像是在管制她的地步。
阮茶咽了口温水,总算觉得自己完全活过来,苦笑,“可能真是因为你选的衣服,或者你偷偷给她灌了什么爱情魔药,再或者……她最近遇到些什么事。总归不会是认识了四五年都没想法,这阵子就突然爱上我吧?”
让人怎么相信呢?
阮茶记性还算不错。
她记得小时候,她的父母也是很恩爱的。对门和她玩得好的小哥哥家里三天一小吵,而她家从来不会。爸爸妈妈都很温柔,除了有时候会两个人在一起把她忘记,哪里都好。那真是她记忆里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后来阮父为救人去世,钱珍悲痛之下,差点跟着跳楼,还是被别人生拉硬扯地救下来,渐渐才放弃轻生的念头。
多么浓烈的感情啊。但那之后不过半年,阮茶尚且迟迟不能从丧父的阴影里走出来,钱珍就在某天带回来一个叔叔,紧张又期待地对她说:“茶茶,以后让汤叔叔做你爸爸好不好?”
阮茶当然说不好。
爸爸就是爸爸,谁也不能替代他啊!可钱珍心意已决,阮茶不知道怎么阻止,只能用哭闹反抗。
钱珍见她抵触,比她哭得更厉害,终于她说:“妈妈也没办法,妈妈一个人养不起你啊!”
阮茶被她的话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