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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衡一直在雅间门前候着,见李聿上楼便轻扣了两下门扉,待李聿走近才推开房门。
雅间内的两个男子,一个背对着门坐在窗旁,另一个垂头静立在侧。
虽看不见容貌,可观窗边男子服饰气度便知应是贵胄子弟。
李聿不着痕迹地冲陆衡使了个眼色,随后走进了室内,他刚一进去门便关上了。
李聿走到高成霆对面两手微弯拘礼,“殿下。”
高成霆见他归来眉眼徐徐舒展,语气温和:“不必多礼,坐吧。”
李聿掀起前摆临窗而坐,压了压嗓音:“王然死了。”
高成霆执着玉扇的手一顿,声音也凉了几度,“可知道是谁干的?”
王然手中抓着能让太子损一大将的证据,连夜换了数匹好马赶至京城,藏匿在怀春河畔一处破巷口。
“臣去的时候晚了一步,不过…”
李聿回想起薛翦在巷口拾起的碎玉,言语倏地停了下来。
薛家乃是太子一党,若让高成霆知道线索在薛翦手中,恐怕对她不利。
“不过什么?”
高成霆目光专注地看着李聿,却见他垂眸思忖须臾才答:“臣现在也不敢确定,待臣查清了会叫陆衡送信进宫。”
高成霆眼底神色不明,静默了良久才缓缓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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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京城上空的月,像一盏明灯高挑空中,洒下醉人的清辉。
怀春河上碧波荡漾,船只画舫游列不齐,河岸边舞榭歌台上拢着一群身形婀娜俏丽的女子,走起舞步来如弱柳扶风,勾人心魂。
船额题着“卉诗”二字的画舫停靠在怀春河前岸,燎燎烛火惺忪地闪着,舫外搁着一盏昏红的灯笼,似是在等人。
薛翦十分悠闲地走在河岸边,过眼处尽是一片红黄相间的光,耳边笑语阵阵。
从小巷口回去后,她先去了魏府,却听魏府下人称魏启珧一早便出去了。
她这才闲散地走到怀春河岸,打算去卉诗画舫会会李聿。
在西口石墙那,李聿分明是也看见了那一幕,所以才将她拉过去躲了起来,可是他却片句未提,也丝毫不见惊讶之色,委实有些古怪。
李聿远远看见薛翦走过来,摆了摆手让陆衡去接。
“你还是来了。”李聿脊背挺直,手掌撑在大腿上,目色灼然。
薛翦眼中汇聚着轻慢的笑意,懒懒地靠坐在他对面,“启珧呢?”
李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能是有什么事耽误了罢。”
画舫缓缓驰动,穿行于倒映着盏盏花灯的水面,薛翦微睇了一眼河岸。
魏启珧还没来便离岸了,这不明摆着他从一开始等的人就不是魏启珧吗。
薛翦用着毫不意外地语气道:“你耍我玩呢。”
“巷口说话不便,只好骗你来了。”李聿向前倾了寸许,手肘支在桌上,手撑下巴,话声随意:“我想看看你在巷口捡的东西。”
薛翦打量了他片刻,方才开口:“你倒是开门见山。”
她捡到的碎玉,不是死者留下的便是凶手遗落的。
这人白天还调侃她有奇怪癖好,晚上倒是坦诚起来了。
薛翦从腰间取下锦袋,移递给李聿,声音清爽直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会出现在那的确是偶然,但是李聿未必也是吧。
李聿拆开锦袋将碎玉倒在掌心,神色略显诧异,见薛翦问他便随口敷衍了句:“反正不是你该知道的。”
玉角最末隐隐可以辨出一个“宁”字,宁府乃是扎根豫京多年的商贾人家,富甲一方,前两年由左相引荐入了朝堂。
如果真是宁延贤所为,那王然手里的证据也落入他手中了吗?
薛翦被李聿的态度气得反倒笑了,“过河拆桥讲的就是你吧!”
我真是中了你的邪才来这个鬼画舫受气!
李聿闻言轻笑了下,抬眸看着她的神色,佯作诚心地说:“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薛翦嗤了一声,见李聿一副要追查此事的模样,心底反倒松了口气。
她自幼就被教导莫要插手闲事,今日却见一个人硬生生死在她眼前,她若是没有愣住,极有可能会去与凶手过招将其捉拿送官,帮死者寻个公道。
现在凶手不见了,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凭着这一块碎玉去查。
如今倒是不用了。
薛翦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异色,对李聿此人莫名地添了几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