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请冷静,在下不过想求一条活路。”彭越明苦笑道,“少将军既然有兴趣,在下可以从实说来。”
顾弈沉默的目光中,他迅速开了口。
“在下江左人士,投身王氏,本想着凭一身所学换些荣华富贵,因为有些经商才华,有幸插手族内生意。去年年底,我曾经跟着商队去了一趟北戎上京,以药材来换购一批西域香料。”
顾弈神情冷彻地听着。这几日对王氏的清理,也查出王氏有跟北戎权贵勾结的迹象。倒不至于公然卖国,但彼此来往走私,牟取暴利是真的。因为战事,两国明面上的商道都停止了,也因此这些私底下的商贸更加一本万利。
“在生意完成之后,商队收拾行李,准备返程,然而就在前一天,突然有合作的管事上门,说有一位贵人召见我。我便跟着那管事的马车去了。没想到这一行,竟然见到了北戎的南院大王康俨。”
“康大王询问了小人的身家来历,只说了片刻时间的话。然后命我给少将军带一个消息。还赏赐了我一小袋宝石。”
“当初二公子就是被康俨麾下兵马俘虏,带回北戎上京,因为二公子不肯归降,北戎那边将人诸般折辱,本想将人杀掉,但听闻顾少将军起复,又觉得二公子奇货可居,便没有下杀手,只关押起来。”
“今次南院大王召了我,就是要托王氏的商队带话给少将军。想要要用二公子的性命,还有当年出卖顾良勇将军的奸细名字,与少将军做一个生意。”
顾弈咬牙问道:“什么生意?”
彭越明苦笑:“什么生意北戎那边并未详说,我也不敢询问。只是略加揣测也只不是什么好事。在下返回商队之后,恐惧此事,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返回京城也犹豫不决,不敢将这件事禀报王氏父子。”
“如今前来找少将军,奉上消息只是为了换取一线生机。王氏大厦倾覆,我等粗鄙之人挣扎求生,实在艰难。”
顾弈盯着他看了半响,才慢慢道:“先生过谦了,听闻先生投效王氏不过短短两年,就已经屡建奇功,深得他父子信赖,执掌多处生意和地下钱庄。岂是粗鄙之辈?”
彭越明苦笑,后退一步,连连躬身作揖,“求少将军切莫说了,在下也曾自负才高,良禽择木而栖,却不慎失足择了朽木,悔之不及,如今别无他求,只想着带着爱妻悄悄离开京城,归隐田园,再不问这些蝇营狗苟之事。”
又祭出一道底牌,“康大王还曾经给了在下联络的手段,说少将军若有意这个生意,可以按照线索与其联络。另外,召见之后,在下以患病为名,拖延了三日出发,在此期间,暗中联络北地线人,查探了二公子的状况,已经查明了他被关押的地点。若将军愿意护送在下出城,愿意立刻奉上。”
顾弈眼神波动,身在敌营,惊吓之后还不忘查探消息,这个彭越明果然是个人才。
“以先生之才,若肯弃暗投明,效力朝廷,贵妃宽宏,必不会赶尽杀绝。”
彭越明苦笑道:“王氏虽非明主,但也算待我不薄,背主之事,不屑为之。再者,效忠王氏,在下也算经历了一遭大起大落,如今爱妻身怀六甲,只想归隐田园。求将军襄助,只要将我们夫妻送出京城,立刻将消息奉上。”
“我等小人物,无关朝廷大局,只求将军开恩。”
他声音温软,态度诚恳,说的话也入情入理。
顾弈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彭越明面露喜色,立刻转身朝着巷子后头打了个手势。不多时,一个侍从扶着一位年轻夫人缓步走出小巷。
那夫人戴着厚厚的兜帽,掩去了容颜,却掩不住隆起的腹部,果然是身怀六甲的模样。想必便是彭越明的妻子了。
夜雨之下,一行人很快消失在了街道深处。
***
幽静的夜幕笼罩下,大多数京城百姓都陷入沉睡。
只有少数行色匆匆的士兵,还在执行着任务。他们敲打开可疑的地点,入内详细搜查。
各处客栈酒肆是排查的重点。
一个被惊醒的客栈老板揉着眼睛,抱怨道:“这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对王氏余党的搜查已经持续数日,眼看着都搜地差不多了,怎么今日又闹腾起来。
领头的金吾卫小校喝道:“磨蹭什么?还不快将房间打开,我等仔细搜查!”
夜雨声急,一处处客栈酒楼重复着上面的场景,同时一些可疑的民宅也无法幸免。
缜密的排查之下,却收效甚微。逮住了几个王氏的余党,还抓住了好几个在逃的通缉犯,然而这一次最重要的目标,却完全不见踪影。
韦曦站在贞顺门不远处的城墙之下,几十个亲兵簇拥着,听着属下不断送来没有找到那人的消息,脸色难看至极。
细雨渐渐浸透了衣衫,一颗心透着凉意。
脑中回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声音。
找,一定要将人找到!
无论生死!
对亲生女儿说出不论生死这样狠辣的话语,韦丞相也是被逼急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起复,眼看着要大有作为的时刻,后宅突然给了他这样一记晴天霹雳。
韦曦也恨,恨自己这段时日对六妹妹关心不足。
自从东海王覆灭之后,韦素素跟他的婚约自然作废了。
为了避免京城那些碎嘴妇人的闲言碎语,也为了让韦素素能休养散心,韦丞相便下令送她去了城东的一处风景秀美的别庄里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