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看到了宫门,袁萝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顾弈。
少年的脸上透着浓浓的阴云,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抿着唇。
袁萝本想着告别一声,却被这山雨欲来的脸色吓了一跳。
“对不起。”少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郁闷。
“我之前曾经许诺过,再也不让你受这等羞辱。可我还是……我真是个废物。”
袁萝心中微疼,伸手拉住他如石头一般坚硬的拳头。少年紧紧攥起的手指在她纤长柔和的拨弄下,慢慢软化摊开。
袁萝凝望着掌心清晰可见的指甲血痕,有些酸涩:“别这么责怪自己,只是意外。为这个伤了自己不值得。”
她手一热,是被顾弈反手握住了。他的掌心温热有力,紧紧握住,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还有不愿意放开的执着。
袁萝突然感觉心跳加快,两人距离极近,少年的眉目清澈,如同一泓深刻见底的冰泉,闪烁的光芒是自责,是愧疚,更是仰慕,是关切……
一切的情绪是如此清晰可见,袒露无疑。
他在她面前从来没有任何隐瞒和隐秘,恨不得将所有的一切都展露给她知晓。
袁萝直觉地感到不妥,她想要将手收回。
少年却越发用力,他缓缓在她面前跪下。
“对不起,”他将她的手放到面前,用额头碰触在她的指尖儿上,音调沙哑:“以后不会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会有这种事情了。”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这是他生命中少有的光芒和温暖,无比珍惜和贵重。
不等袁萝回应什么,他已经站起身来,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
袁萝没有说什么,心情复杂地转过身。
看着袁萝的身影消失在毓秀宫里,顾弈才返回侍卫所。
***
在毓秀宫寂静深远的大殿里,袁萝一直枯坐到半夜,直到晴虹再三催促,才起身返回了紫宸宫。
一个顾弈已经让她心绪烦乱了,而眼前这家伙让她乱上加乱。
捏着手里薄如蝉翼的两片勾玉残骸,连延秋神情严肃:“娘娘不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袁萝只能强打起精神:“本宫知晓此物难得,但也……”
“此物虽薄,质地却硬,娘娘若非遇见险情,断不会将其咬碎。”连延秋没有配合袁萝转移话题,一针见血地指出。
他将手中的玉片重重拍在桌上,袁萝被玉质粉碎的声音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发火了,却见连延秋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娘娘开口,先让臣看看伤势如何?”
袁萝只能乖乖顺着他的意思,张开了口。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夹在兰花香中,连延秋用手指抬起她下巴,仔细看了看伤势,转头命宫人送来伤药和工具。
拿起银制的小镊子,连延秋探入袁萝口中。玉片碎裂的时候,几点儿小碎片扎到了舌头上。
连延秋动作轻柔敏捷,袁萝还是倒吸一口凉气。
“娘娘吃了这等苦头,还要出宫玩儿吗?”连延秋问道,语调中隐有笑意。
袁萝瞪了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一眼。
连延秋慨叹道:“臣真是好奇,顾弈此人究竟有何妙处,如此合了娘娘心意?”
袁萝想要说话,却被连延秋眼明手快捏住下巴。
“乖乖的别说话,舌头也不能动。”他音调温柔,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压迫感,就如同他的动作。
迅速将小玉刺清理干净,又用柔细的棉布沾了药粉,送入口中,连延秋继续唱着独角戏:“这玉片怎么碎的,不妨让臣猜一猜。”
“臣刚刚看到线报,顾弈带着一帮年轻人,今日下午在街坊奔波半日,追逐一个形似风筝的巨大东西,入夜方才返回。娘娘当时是一个人留在顾家府邸吗?”
“若有人危害娘娘,这可是最好的时机。潜入之后甚至可以一刀毙命。”
“但娘娘如今平安返回,倒是变声勾玉碎了,臣猜想,莫不是有人借着娘娘去对付顾弈了?将娘娘绑做了人质?”
袁萝:……
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总算熬到了上药结束,袁萝吸了几口气,感觉嘴里麻麻的。
连延秋起身将镊子等物扔回玉盘,又在女官奉上的银盆里洗净了手。
“娘娘现在可以说一说了,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出了一点儿小意外。”袁萝没好气地开了口,将今天的离奇遭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她没有隐瞒连延秋,这种事情,尤其在绿竹楼闹得挺大,锦麟司迟早能探听到真相,而她和连延秋算是狼狈为奸,合作贵在真诚。
饶是连延秋性情疏冷,听到袁萝这曲折离奇的遭遇,也惊讶万分。
之后想了想,连延秋蹙眉,疑惑道:“韦曦此人,不至于卑鄙下作至此。”他对韦曦的人品还是有几分欣赏的。行事有冷酷狠辣的一面,但骨子里还是个骄傲的人。
“呵呵,之前他就想过要借着刘才人之事,栽赃顾弈奸污宫妃来着。”袁萝捂着腮帮子,咬牙切齿。
她对韦曦的好感度已经彻底变成了负数。
“娘娘刚才讲述事情经过,提到一事,韦曦发现房内之人是李婕妤之后,大为震惊失神,才让娘娘有机可乘。”连延秋继续指出疑点,“臣以为,设下此局之人,未必是韦曦,但应该知晓娘娘李婕妤的身份,否则何以败坏顾弈名声?”
袁萝一怔,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这时代,男人出轨根本不是什么丑闻,常有人包了歌妓之流泛舟湖上,或者去酒楼吃喝嫖赌的。如果只是个普通女人,跟顾弈在酒楼私会,被人抓奸,也不能算是天大的丑事。
要将顾弈弄死,只有私通宫妃这个罪名才够。所以设局之人多半是知晓自己李婕妤身份的,才会设下此局,否则杀伤力不够啊!
而房间里韦曦的表现,不像是知道此事。
难道真的不是他?等等,知晓李婕妤和顾弈之前有交情这件事,还知道李婕妤会跟着顾弈出宫……东海王!
袁萝脑海中骤然闪过这个名字。
连延秋打断了她的思绪,“此事就交给臣了,娘娘这几日好好歇息。”顿了顿,又沉下脸色,郑重道:“娘娘遇到这种意外,以后还要出宫吗?”
袁萝闷闷地道:“知道了,暂时不出去了。”
连延秋闪过一丝诧异,他本以为袁萝固执,还要用些小手段卡着她,才能打消她这个跟着顾弈往宫外跑的不良嗜好呢。没想到这么乖顺地答应了。
袁萝斜睨了他一眼,“若本宫要坚持出门,只怕第二枚变声勾玉要迟迟无法完成了吧。”
连延秋低笑了两声,“娘娘虚心纳谏,珍重自身,才是上位者之表率。”
袁萝扭过头去,懒得看他虚伪的模样。
连延秋又叮嘱了几句,显然对袁萝的保证并不是百分之百放心。
袁萝确实下定了决心,以后不仅不要跟着顾弈出去鬼混了,而且也要减少在一起的时间。
她并不是个自恋的人,也能看得出,顾弈在自己身上投注的感情,有些超出她的承受底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