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眠好奇道:“公子从未来过顶天阁,又怎么猜的出?”
花满楼笑道:“沈姑娘,你可知道你身上有什么味道?”
沈不眠脸上一红。这话虽没别的意思,但对一个姑娘来说,总是让人有些心慌。
花满楼道:“你一走进这房间,这味道就与之融为一体了。若不是姑娘每日相待的房间,又怎么会与姑娘身上的味道如此相似。”
沈不眠忍不住问道:“那我身上是什么味道?”
花满楼答:“一种很淡很淡的香气。像是清晨露水的味道。姑娘一定是个不爱脂粉之人。”
花满楼又说:“是种很好闻的味道。”
沈不眠脸上还有隐隐红霞,她笑了,说道:“公子谬赞了。”
她美丽的脸庞上带着浅浅的笑,好似初春的花儿一样美。
只是,屋里的两人却都看不见。
她道:“今日请公子前来,却另有其事。”
花满楼道:“姑娘请讲。”
她道:“我本并非练剑之人,也无练剑的心性。只求能为公子舞剑一首。以报公子。”
花满楼想不到。
他想不到沈不眠把他邀进卧房,原只是为让他看一首舞剑。却如此大费周折。
但他依然点点头。
沈不眠拿出那把袖剑。现在只剩一把。也只有一把。
她似乎忘了花满楼是看不见的。
她似乎忘了自己本也是看不见的。
她拿着剑,忽然起性的舞蹈起来。
如果陆小凤在,他一定一眼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不只是陆小凤。
是任何一个男人。
她好像一朵云,一片朝霞,而那把剑就是云的衣裳,是朝霞的光彩。她们相伴在一起,跳起了绝妙的舞蹈。
是天地间绝无仅有的舞蹈!
剑已经不再是剑。
更像仙女身上的衣带,要与她飞上几重天去。
她忽然唱起一首词。
“望处雨收云断,凭栏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水风轻、苹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她舞的是登仙的剑,唱的却是伤心的曲。
那天下无双的舞剑,便从仙境,又回到了人间。要唱尽人间情殇。
待她一曲舞罢,却依然能觉出淡淡的情,和浅浅的意。
花满楼叹道:“姑娘的剑,本该就是如此。”
她的剑是如斯的美。并不该是用来决斗的剑。
沈不眠道:“我的剑,比公孙氏如何?”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唐代杜甫,只用一首诗便将她的美与英传尽后世,惊艳历代。
花满楼笑道:“我并未见过公孙氏舞剑,所以想来,姑娘一定是比她还要美。”
沈不眠也笑道:“花公子和陆小凤做了朋友,原来把他这甜言蜜语也学了来。不知是好还是坏。”
花满楼答:“对我是好,对他便是坏。”
沈不眠笑出声来,像是一串银铃被风吹响,叮叮当当,轻轻脆脆,实在好听极了。
她忽然向花满楼靠过来,道:“花公子,我原本以为,你是不会进我这房间。”
花满楼并未动,他答道:“或许姑娘真的有什么伤心事。”
沈不眠摇摇头,道:“我早便没有什么伤心事。”
她叹口气,轻轻说道:“我若能早些遇到公子,或许非但没有什么伤心事,反而会很开心。”
忽然她又笑道:“现在却也不晚。至少今天我很开心。”
她道:“从没有人甘心让我刺一剑。”
花满楼道:“总有人甘心这样做。”
沈不眠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瓷瓶,道:“这是顶天阁最好的金疮药。只要敷在伤口上,一个时辰便会结痂愈合,公子请收下吧。”
花满楼接过她手中的瓷瓶。
沈不眠抬起手,将花满楼拿住瓷瓶的手握在一起。她的手细长却并没有多少温度,反而有些让人心疼的凉。
她又道:“请公子收好,莫辜负了我这一片心意。”
并不仅仅是一个瓷瓶,一粒细小的珠子悄然坠入他的手心。
寒冷坠凉,花满楼摸得出,那是一颗玉珠。
花满楼没有拒绝。他道:“谢过沈姑娘的好意。”
他将瓷瓶收到袖中,也就放开了沈不眠的手。
沈不眠笑道:“花公子,如果你是陆小凤,便好了。”
花满楼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而陆小凤,不会拒绝这样一个姑娘。
花满楼笑:“这世上有一个陆小凤就够了。”
沈不眠道:“所以花公子还是不要与陆小凤做朋友,他总归还是会连累你的。”
她说的似乎并不是玩笑话了。
花满楼刚想答话,但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对了。他站起身,面对着沈不眠。他觉得她有什么不对了。
沈不眠忽然轻轻道:“花公子。其实我……并不姓……。”
她的话没有说完。她的脸上还带着轻柔的笑。
她轻轻的倒在花满楼怀里。
像是一只蝴蝶轻轻的落在他的肩膀上。
花满楼喊道:“沈姑娘?沈姑娘!”
花满楼握着她的脉门,已经毫无声息。没有血液流过的跃动。
她像一朵凋零的花。
她那双美丽而空灵的眼睛已经再也睁不开了。
黑暗终于吞噬了她。
花满楼忽然觉得,他或许并不应该来到这里。
如果他不来,她或许依然是朵鲜艳绽放的花儿。
可时间,已经不会再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