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真真正正地弥补云及月。那封澄清公告是束手无措时唯一的办法。
所以江祁景才会把这件事情如此地放在心上,一反往日从容不迫的常态。
云及月回过神,明艳的眉眼酿出讶异之色:“你进来就是专门跟我说这个的?”
很正常的话,又被江祁景听出了点厌烦不耐的意味。
他薄唇轻抿,回想着刚才的所作所为,挑出错处自我检讨:“……我下次也不会向别人打探你的消息。进来前也会先问你的意见。”
云及月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想再继续听他说下去,清了清嗓子,委婉地拒绝道:“你刚刚说我哥拒绝了你。既然他都拒绝了,就算了吧。”
“那是我欠你的。”
“……”
云及月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也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愧疚感。
她一直觉得江祁景在婚后对她的态度恶劣冷淡,是因为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反正他对江锋徐文绣、对席阑诚也一个样。
那些人要么是他生父生母,要么是他合作伙伴,得到的待遇比她这个初恋兼商业联姻的妻子还要差。
所以在恢复记忆后,尽管她不太喜欢江祁景,但也不会一直心心念念地恨他。
有什么好恨的,又累又麻烦。以后离他远一点就是了。
正因为如此,云及月不懂为什么江祁景听完她那番话之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难道是江祁景发现她是个不错的人,然后良心发现了?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云及月瞬间醍醐灌顶。
她连忙客气地问:“如果我哥同意了,你就会觉得我们两清了吗?”
江祁景僵在原地。
云及月疏离的声音像是一股寒意,放肆地侵入他的五脏六腑。
他不敢否认,怕被误解成死缠烂打。
却怎么也没办法承认。
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颔首,冷静地回一句“两清了”,表现出自己的得体和退让,之后才从长计议。
可是江祁景真的做不到。
他的身体早已经不受理智所控制。
云及月以为他这是无声即默认的意思,了然地点了点头,将叉子摆在餐盘上,站起身:“那我回去给我哥做一下思想工作。晚点给你答复。”
她别开脸,看见一旁脸色愈发灰白的席暖央,唇角微翘:“席小姐,也祝你好运,再见哦。”
纤细的手指勾起小包,和江祁景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云及月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啪”的一声,吓得席暖央直接搂住了肩膀。
她之前想好的说辞全忘干净了。
在看见江祁景对云及月这么低声下气,云及月还爱答不理的时候,忘得一干二净。
席暖央甚至对现在的江祁景生出几分恐惧的情绪。
以前深不可测的江祁景至少还可以用利益标尺来衡量。
现在的江祁景……
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但是看江祁景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又想到自己下半生马上就要毁了。席暖央咬了咬牙,壮起最后的胆子:
“江总,我会退圈,会给你的太太道歉,会用我能用的所有方式让她满意。但是这件事情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错,不应该全部由我来承担不是吗……”
江祁景听见“你的太太”四个字,才掀起眼皮看了眼席暖央。
席暖央又害怕又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宣判。
男人双手插兜,声线刻薄低冷:“席小姐,确实不只是你的错,所以你现在收到的惩罚只是你该有的那一份,不多不少。”
他对席暖央并没有任何迁怒的想法。
从头到尾错得最多的就是他。
他活得阴暗,万事都靠利益衡量,所以也把云及月想得跟他一样阴暗,以为一切东西都能靠利益抚平。
从来没想过……给她应有的安全感。
该被迁怒的是他自己。
该受到加倍惩罚的是他自己。
是他活该。
*
市中心一片喧哗。
和江慕言约定好的见面时间即将到了,云及月坐在车上,闲来无事又看了看微博。
热搜上刷屏的全是席暖央,又是道歉又是退圈,并且被知情人士爆料连行李都没收拾好就被亲爹连夜送出国,美名其曰去参加一个长达四年的学习项目。
其他人出国是躲风头,席暖央这个样子倒像是被家里人给放弃了。
怪不得席暖央在她面前哭得这么惨。
可惜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
收好手机,云及月走进咖啡厅,一眼就看见了在角落的江慕言。
坐下来之后,江慕言弯了弯唇:“需要喝什么吗?”
“不用。”云及月红唇轻启,“我只是想知道,你买通的人是宁西吗?”
“嗯。交易账单纸质版和电子版已经发给云野。我……确实打算去养病小半年,之后大概会离开京城。”
这就是云及月想要的全部答案。
他们今天的谈话可以到此为止了。
“江小少爷,看在你并没有借我的感情伤害我,或是做错事的份上,我不再追究,也确实没有什么好追究的。
反正我那个时候也没有喜欢你,只是因为我以为你是我初恋,所以多看了你几眼。”
江慕言脸上的笑容很浅:“我也配不上你的喜欢。”
云及月不在乎他这是假意奉承还是真情实感,低头把弄刚做好的指甲,散漫地道:“只不过你接近我的事情,我还是会旁敲侧击地告诉老爷子,我相信老爷子自己会衡量的。就这样吧。祝你身体健康。”
江慕言看着她,欲言又止。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谢谢。”
他目送着云及月离开,没再多说一个字。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总是很简单而利落,又避免了不必要的尴尬。
云及月并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没有什么好问的,答案显而易见。
他其实只是自保,从来没有觊觎过继承权,也没有想过借云及月去博得不属于他的东西。
但是江慕言很清楚,这些借口没必要说出来。
结果已经定了,他确实从中获益。
这一切都是趁着云及月失忆的时候“偷”来的。
就算云及月要把事情告诉江老爷子,让老爷子来做斟酌也无可厚非。
只是心里某个隐秘的地方,因为不甘而微微沸腾,咕噜咕噜地冒出气泡。
然后又迅速蒸发掉,化作水汽飘了起来,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喧闹的人群里。
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就连淡淡的失落,也像风一样溜走了。
…………
这天晚上的左河香颂里很安静。
尽管这里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住人,但没有哪一处蒙了灰,崭新干净得像是每天都有人在打扫。
云及月专门看了眼二楼拐角处的小书房。里面的杂物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不知道是谁的授意。
她站在门口,本以为自己身临旧境时会有生理不适。
谁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
连心跳都没有变一下。
……无聊。
不过看样子,在找到满意又合适的新家前,她可以不用着急着搬离左河香颂了。
云及月走进卧室,按照记忆找到了藏在柜子里的那封误导她的情书。
她翻开来看,还能看见上面干涸的泪痕。
类似的情书有一整个保险柜。全都藏在衣帽间的角落里。
也不知道她当时怎么能写这么多。
云及月把柜子打开,将里面的情书全部装进了袋子,打算直接拖到楼下扔掉。
但刚把袋子拖到卧室,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