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林寂寂,郎言不顾一切地向前冲,竭尽全力想把追随自己的危险甩开。
他绕过一处不高的山丘,远远地看到有一辆车打着远光灯向这里开来,两条炽热的灯柱扫过黑暗的马路。郎言半蹲下观察着这辆车,他不敢贸然求救,万一遇到哥哥的人,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渐渐地,那辆车速度减缓,远光灯切换成了近光灯,车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医生万子默。
万子默亮起手机屏幕,垂眸观察着地图上的小红点,这个追踪器误差不会超过五米范围,郎言应该就在这附近。
黑暗中亮起的屏幕照亮万子默的脸,郎言顿时认出了他,喜出望外地站起身。
万子默刚巧望向这边,猝不及防看到了缓坡上的郎言,他对着郎言招了招手,示意自己是来接他的。
这种患难相救的戏码本不可能发生在这种情况下,但郎言经历过的离奇事件远不止这一件,加上前段时间的相处,他对万子默印象还算不错,此时当然不愿意去怀疑万子默出现的偶然性。
万子默扣好安全带,扭头看了看后方,熟练地调转了方向,“我上次给你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药,那是一个私人定位器。对于这件事,我向你道歉。”
“道歉就算了,是我该感谢你来相救。”郎言看着窗外被匆匆抛后去的树木,略微有些走神,“万医生,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能提前知晓我今天要被拐?而且帮我又没什么好处。”
“怎么没好处?”万子默说。
他也有所图?郎言神色一冷,心中警铃大作,手臂搭在胸前,食指下意识地勾住了安全带的边缘。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万子默好像带着不明显的笑意,前面路况很好,他单手搭着方向盘,闲适地说道:“我图我的第一个患者能够平安喜乐,无忧百岁。”
轻飘飘的一句话沉甸甸地压在了郎言胸口,在他的潜意识里,从没有什么人认真地对他说这种话。被人祝福的感觉原来这般甘之如饴,郎言紧紧握住安全带,鼻头酸得他想冒眼泪。
“现在先带你去酒店,那里离你家很近,可以等第二天再去看望你的父亲。”万子默直视前方,右手摸出一颗奶糖递给郎言,“刚好兜里有颗糖。”
奶糖是郎言最喜欢的牌子,当剥开糖纸时,习惯性的动作让郎言脑中闪过一丝温馨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有人经常给他糖吃,
可在他仅有的印象里,自己小时候很乖,家里管得又严,很少有陌生人会给他糖吃,这种未经检验的食物根本不会到他这个小少爷的手里。
任哲宇的记忆与郎言闪现的回忆交织成一团,两种矛盾的感觉在他脑中形成了强烈冲突,郎言脑仁像是撕裂一般折磨着他。
车已经开进了市中心,灯红酒绿里藏匿着浓郁的奢靡气息,多少人在纸醉金迷的会所里贱卖尊严,再在白日放晴时拿钱强买尊严。
停好车后,万子默带郎言穿过天桥,下面是如织的车流,桥上是醉酒的人们在缓气。
下了天桥,他们路过了一家会所,会所门口的人大多数是西装革履的生意人,有的刚拿酒量谈下一桩生意,有的借着解手的名义来外面给爱人打电话。
万子默早过了到处应酬的阶段,对眼前景象见怪不怪。他带着神智不太清醒的郎言路过会所门口,手臂虚护着郎言,以防他被什么人撞到。
“万医生,还有人……没回来。”郎言眼前天旋地转,他紧紧抓着万子默的胳膊,空空的胃里泛起了痛感。
“什么?”万子默虚搭的手臂终于光明正大地搀住了郎言,他低头贴在郎言耳边问:“还有什么人放不下吗?”
这句话将郎言问住了,这么长时间,他居然没问过A612的名字,只知道这个人格无所不能,并且时时刻刻陪着自己,但……这个人现在还留在山里。
精神空间里,大哥和妹子焦急地提醒他:“哲哲,他是你的爱人啊。”
“我爱人。”郎言幡然醒悟,头脑发热地拨开万子默的手臂,泪眼婆娑地想要原路返回,“我爱人还在山里。”
万子默一向脾气温和,加上多年的商业场历练,他的表情管理堪称男团级别,可郎言这简单的一句话,他竟瞬间冷了脸。
于是万子默压抑着怒火,轻声确认了一遍:“一个虚拟的人格而已,真的是爱人吗?”
“嗯,我不能丢下他不管。”郎言抬头看着他,红红的眼中氤氲着水光,消瘦的下颔同喉结绘成了一条紧致的线,“万医生,今天谢谢你,但我必须回去一趟。”
“你现在状态不好,回去很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万子默单手拥着郎言向前走,低语道:“听我的,先回酒店休息,我帮你报警。”
这话说得很在理,郎言没再反驳,顺从地跟他回了酒店。
万子默沉着脸单手把房卡放入卡槽里,灯亮起的那一刻,他就着暖黄色灯光把郎言推在墙上,“你们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
问出口的那一刻,万子默顿时有些后悔,他眼神闪烁地避开郎言的目光,弱弱地补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副人格将来很可能消失的,就算这样你也愿意和他好?”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万子默有些压抑的呼吸声,他不敢看郎言,可好久也没等到一个回答。
终于,他缓慢地抬起了头,却没想到当事人已经靠着墙眯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