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言拨开人群冲进病房，只看到天文官连人带床被推了出来……脸上盖了一层白布。
贵妃和状元两人在病房里哭得泣不成声，郎言眼前一花，扶着走廊扶手弯下了腰。
悲痛使他的胃部剧烈地痉挛着，郎言终于能理解了什么叫泣血之悲，但他没忘记天文官的嘱托，于是追赶上了医生的步伐。
那么一瞬间，他想要自作主张地让医院帮忙联系那位“工作很忙”的儿子，到底能忙到什么程度？居然将自己的父亲送进这种地方，整整三年都不做任何的问候。
“大夫，等一等。”郎言追上了主治医师，他问：“这位病人的遗体是要送往太平间吗？”
“对呀？不然搁你病房里你不膈应？”那个干瘦的老头撩起眼皮，三角眼里露出一丝不耐烦，“别挡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护士姐姐按了电梯按钮，在等待中安慰郎言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但人已经没了，只能送去那里了。”
“我知道得送去那里，我的意思是能不能通知一下这个病人的儿子，让他儿子来接……”郎言看着电梯楼层上升的速度，语速也越来越快。
电梯门“叮”一声开了，医生和护士把天文官的病床推进电梯里，不给郎言上来的机会。
在电梯门徐徐关上的那一瞬间，医生不耐烦道：“儿什么子？这老头的儿子都死了三年了。”
“什么？”郎言不可置信地想要扒住门，可惜电梯门没给他这个机会。
郎言疯了似得拉开楼梯间的安全门，一步两个台阶冲下去，妄图追上急速下降的电梯。最后一段台阶处，他一步踩空，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滚下去时，郎言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摸只摸到了台阶上的落灰。
直到有人抱起了他，一股淡淡的古龙水香味细腻地环绕在他鼻尖，那味道就像是冬日暖阳晒过的棉被，很快将他绷紧的神经熨帖地安抚下来。
几天没好好休息的郎言终于在这温暖的怀抱中沉沦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郎言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他把病体沉甸甸地陈在床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任哲宇先生，医生让您现在过去一下。”那位眼角有泪痣的护士来到病房通知郎言，“现在感觉能走吗？”
郎言应了一声，虽然不是很想看到那位耽误天文官天文官病情的医生，但自己身份是一个患者，不得不听从医嘱。
病房里面很安静，郎言独自走出门的时候情不自禁朝开门的那个床位看了一眼，床位已经空了，上面那个结结巴巴的老人终于去找他的儿子了。
郎言没想到的是，由于这些天发生的变故，那位主任医师已经下了台，仅仅是睡了一觉的功夫，负责他们的医生已经换了。
办公桌前的人正在拿笔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看到郎言进来后，那人朝他微微一笑：“你好，我叫万子默，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主任医师了。”
这么年轻就成为了主任医生？郎言惊异地看着万子默，这个人穿着崭新的白大褂，纯净的白色极好地衬托出他健康的肤色，这个医生笑起来很温和，眼中有光似乎能窥测到病人的内心。
但这种能洞察人心的目光没有给郎言造成不适，他拉开椅子面对医生规规矩矩的坐好，连胳膊都摆成了听讲时的样子。
万子默将手中的笔合上笔帽，平视着郎言茫然的眼睛，他说：“今天我只是简单询问一下病情，你就当是聊聊天，没必要这样拘束。”
“哦。”郎言眨眨无辜的眼睛，可胳膊依旧是原来的姿势。
这间办公室采光很好，向阳的玻璃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纯明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到万子默的办公桌上，使得办公桌暖意融融。
郎言居然从这间办公室感觉到了温馨，他防备的心在此时逐渐松懈，冻冰化水般的希望笼罩了他……或许，这个医生和他们不一样。
正想着，万子默把写了一半的病历本挪到郎言面前，“你入院的时候没有病历本，但我从院长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
病历本封面上的字体是标准的行楷，体势点画圆转，连带潇洒，入锋回转处可见非凡。郎言看了这字体又忍不住观察着万子默的手。
那双手骨节分明欣长而不干瘦，紧致的肌肉贴合着修长的骨骼，应该很适合握笔。
此时万子默手里正拿着一份文件，指尖蹭到纸页中间，将纸页撩起了一个俏皮的小角，他注意到了郎言的眼神，笑道：“我大致了解过你的原生家庭，其实这种疾病由心而生，要想去除也不难，但我觉得，如若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影响，可以不用待在医院。”
郎言愣神的功夫终于捕捉到了话里面的重点，他眼中一亮，拉着万子默的袖子问：“可以出去。”
“有可能，但这是在不影响社会生活的前提下。”万子默安抚性地轻拍郎言的手背：“哲宇，你来这里是一场意外对吧。”
郎言把手一收，警觉地说：“你怎么知道？”
“做心理治疗多多少少得了解病人的情况，你的情况并不严重，也能与体内的副人格很好相处，甚至可以得到他们的帮助，对吗？”万子默下意识地想要轻点指尖，但他刻意避免了这个习惯性动作。
现在的郎言很敏感，这个动作很可能会让他感到紧张。于是万子默转而整理了一下袖口，装作随意提起，“而且我猜，你小时候是一个很乖的小孩。”
以前的事情忘干净了，小时候自己是什么性格郎言更是早不记得了，他想着或许可以从医生这里回想起以前的记忆，于是假装默认地点点头。
“我以前见到过一个孩子，所有人都说他很乖，这个标签成为了他的特有优点，亲人和长辈都这样夸他。比同龄人成熟是他必须要办到了，后来有一天，他在商店橱窗里看到了自己做梦都想要的机甲模型……他每天路过都会看好一会儿。”
万子默语气轻缓随和地讲述着故事，窗外阳光正好，室内温度不高，郎言托着下巴等他的下文。
一切都那么美好，配得上让郎言回忆一生，在这个副本里他没有现实中的烦心事，不记得以前的伤痛，他只需要晒着阳光听温柔的医生将故事。
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