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虚觉得有必要教育教育秦无挟这家伙。当晚,为了预防问话问着问着,??腻歪到一块儿,最后不了了之这种情况,他特意穿戴整齐,端坐桌旁,把人招了过来。
“以后在笑儿面前,不能那样。”他蹙了眉,以示问题严重,“你也不怕教坏小孩儿?”
秦无挟刚处理完魔宗传递来的事务,闻言,揉了揉额角。发丝垂落在灯火暖晕之中,下颌线条利索分明,他手指侧抵着面,轻笑了下:“我没叫他看见。”
那种情况捂个眼顶什么用。季青虚瞪他:“那也不??。”
见他有?生气,秦无挟??讨好地黏糊过来想抱他,被季青虚坚决推开。秦无挟无奈道:“师兄,我知道了。我以后注意点就是了。”只是半推半拒间,??显得十分没有说服?。季青虚算是明白了,若真要这人达到他?要求,怕是只有将小霍笑送去为弥山修炼这一条路子了。
然而,转念间,他??想起什么。时光匆然,当年将男婴从雪庄抱出的情景还仿若昨日,可一眨眼间,连小霍笑都开始筑基了。季青虚忍不住,慢慢抓了秦无挟?手,“笑儿几岁了?”
他们,出来多久了?
此话一问,秦无挟面色僵了下。他半晌没有回答。气氛一下子沉重了。
季青虚稍稍垂下眼眸,不??言语。他自然知道,已经好些年了。
可是,哪怕过了这么?年,他们依旧没有给季青虚这具身?寻到开通经脉之法。他目前,依旧连最简单?引气入体都不?。不是季青虚不愿意学,而是,他这壳子就像是与这个世界修士有先天隔离一般。他被灌了无数珍惜丹药灵物,哪怕是具朽木,还该发个芽,通个窍了,可季青虚,硬是没半点儿动静。
再者,若是他们是没见识?凡人,不懂门道,不知修炼体系,独自闷头苍蝇一样没头没脑闯好多年,不得要领,倒也罢了。可他俩,本就是站在过修真界巅峰上?人,见多识广,修炼一道颇有心得,尤其秦无挟如今还掌握着修真界最大势力,魔宗一派的?有资源,可以说,整个小世界?资源,只要他们愿意,尽可以为他?用。
然而,最悲哀?也就在这里了,哪怕已是这般,季青虚依旧无法修炼。
不是没试过移魂转魄之法。但邪门的是,季青虚没有灵魄了。为此,他也很不能理解。为何第一次来时,还能借用原主身?,可这第二次,却成了没有灵魄?
他寻思着,是不是他这原装身体,在原世界只信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原因。
但不管如何折腾,他就像是一个,与这个世界修真?系完全格格不入之人。
踏遍天下,竟找不到一法。
他见过好多次,秦无挟崩溃得独自寻了处偏僻石洞,拿拳砸墙痛苦发泄?场景。这人没拿灵力护体,满掌骨肉碎裂,遍地满血淋漓。然而每次,秦无挟都是无比平静地按时回去,再次面对他时,甚至还能言笑晏晏温语有加,一如往常,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季青虚后来发现这事,却,从未出去阻止。因为他知道,自己便是出去,便是哭喊着抱住他,不让他那样伤害自己,却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季青虚如今有???到,当年身为医师?善陵,面对一群染尸毒?凡人士兵,心焦如焚,却束手无策?那种感觉了。
而眼下,气氛霎时间如同结了冰,连呼吸声都是大?。这件事,他们以?从未拿到明面上讨论过,像是二人心照不宣、不敢触碰的一个禁忌般。但季青虚知道,再禁忌,总有一天,也是要面对?。
但此刻很显然,不是时候。秦无挟还没有做好准备。
他一向沉静冷硬,拿镇定冷面作外壳的面容,在季青虚不容避让?注视下,一点一点裂开了。他颤着声,低低垂落着眸,“师兄,是我没用……”
这般反应,叫季青虚哪里忍心再去逼他。“无挟,”他凑去轻轻亲吻他?眼角,默了默,只极轻叹了声,“不要叫我心疼。”
许是苍天垂怜,没几日后,秦无挟拿着份密报,?来寻季青虚,面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意。季青虚也是许久没见过他如此喜形于色,心下好奇,上?问怎么了。
原来是魔修弟子探到条消息,关于一个较早传闻。说是数百年?有一人,这人凡人之躯七十多了,入土半截的人,竟然筑基成功了。
筑基成功倒也没什么,许多修士年老之时拿天灵地宝拼一拼,也能冲上去。不过延长了?年寿元,也就重归原路了。
但这人不一般。人家励志?是,不仅绝地反击破了仙凡境界,还从此一路修炼畅通无阻,层层破境界,如有?助,最后成为一方大拿。只是后来,不知所踪。
他是个散修,势力范围也只在偏僻一方,那处早已于百年?败落,本没记载。但近日,竟叫几个魔宗弟子顺着这条宛如传说般的线索,硬是把人给找到了。
秦无挟捏着这张纸条,手都是抖?,他黑眸里光芒颤动,“师兄,有希望?……你,你别怕。”
季青虚自然也高兴。他放下手中书卷,笑看着他,“依我看,更怕?是你才对。”
话未说完秦无挟就疾步过来,一下子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埋在他颈窝里,喃喃道:“是,是我,是我在怕……”
季青虚差点儿被他这下子扑到,一时间哭笑不得,拍拍他背,劝道:“我们先?去拜访,看看这位?辈怎么做到的?”
“对,对。好好,我们这就去。”秦无挟这才反应过来,连声答应。
季青虚听魔宗弟子在密报里描述,觉得有?蹊跷。寻常情况下,有心问道之人,通常在四五十岁都大多放弃了,能坚持到花甲的甚少。而这位?辈一朝绝地反击,之后的路,整体瞧起来,有?……过于顺畅了。
岂止是讯报里说的,有如?助?简直是直接气运之子临世,手握爽文剧本。同他旁边这位一样。
季青虚直觉不对。
而事实证明,他?直觉是对?。因为,到了魔宗弟子探来的大致地址后,他二人才惊异地发现,这位?辈,都不止是不对劲儿了。而是,这人竟然魔化了!
此刻被封印在破败城池中,一处极为不起眼之处?一口枯井之中。
毕竟数百年已过,井面上有封印,看封印旁边封口处标识,是有位正道魁首,将这已然魔化?修士打败后封印了起来。标识提示凡人和一般修士不得靠近,以免被其卷进枯井吃掉。
虽然看样子,多年来已经有好几个倒霉蛋没瞧见提示,被当成了食物。
不过,这?最好礼貌规避的范围里,不包括季青虚他们。
有秦无挟护着,季青虚试着往枯井下探头看去,刚借着微光,看见下面有一摊完全没得形状的烂肉泥,散发着腐臭,还没瞧见那是个什么东西。就有道黑烂触手般的东西,嗖地直上,冲他面门扑来,直取他双眼。
季青虚未退半步,在那恶心玩意儿离他还好几尺远之时,秦无挟早就轻一弹指,原本封印之下,铮地又加上一道封印,生生将那触手半道截断。
烂肉噗嗤爆出,喷了大半面井壁。下面传出凄厉?惨叫声,沿着深深井道上下回荡着,无端十分渗人。
季青虚搓搓胳膊,有?犯愁:“不是说好好?镇守一方的大拿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他左右环顾,这处方才?来时,就分明是一处旧城郭的模样。不过,不知经历了什么,原本繁华的城池,如今残垣断壁,枯草丛生,冷风萧条,除了偶尔路过???人,早没了人迹。
而如此看见这人遭遇,似乎也能想明白部分。
这位?辈当年既是一方魁首,想来定是福泽照拂一方生民,他魔化了,自然也不能继续庇护,不仅不能庇护,或许还未为祸,城邦自此败落。直到有正道闻风而来,将其镇压在这井底。
季青虚有点儿懵。这还怎么搞?
下面这?辈或许早已没了生命,因为方才四处喷洒?不是红色的血,而是,全黑?。他?身躯早已腐烂掉了。
这人,不,已经快不能叫人了。他?智混乱,发出咕嘟嘟?声音。如在酝酿,??如在消化反哺。秦无挟不甘心,施精?咒术撬了半天,才叫这人口中能组织?话出来。
原来,这人当年竟是将他?妻子给献祭了,修了邪术,这才此后一路高歌。
得知真相,不光季青虚惊了,秦无挟也动作有?迟缓。
而就这一走神,下面那烂肉竟像是瞅准机会,轰地又要黑腻腻一摊往井外黏腻地跃出。当然被立刻回身的秦无挟打了下去。
怪物嘭地落地,噗嗤噗嗤什么脓汁破裂?声音传出,令人??呕。而这猛然一撞,竟似是将其还清醒了一?。
“对啊,对啊!”那东西顿时桀桀笑着,“尔等近来时兴的,不就是,杀妻证道么?……”
那烂肉缓慢挪动,竟还翻出一只眼珠子。那颗眼球挂在血肉模糊腐臭的?谓眼眶中,咕噜噜在他二人身上遥遥梭巡。尖锐地怪笑着,满井底触手挥舞着,突然,那恶心人的东西密密麻麻以种扭曲的角度,瞬间拐向指着季青虚。
“是——你!”
“你要活命,对不对?”
“杀妻证道……杀妻证道啊蠢货!……没有妻,道侣也??啊……”
季青虚一愣。
这怪物言语混乱,声音咕嘟咕嘟听不起,“哈啊哈啊……妙啊,妙啊,祭杀了你旁边那个人,你就,你就能,活命啦!哈哈哈哈……”
“啊让老夫闻一闻,嗯——他恋你颇深,”想必这怪人以前有?本事,已经看不出是鼻孔还是什么?东西耸动着,有什么丝丝缕缕?东西自下而上缠来,因着没有攻击性,竟能诡异地透过结界,“竟比我那糟糠妻,情谊还要深厚……啊哈啊哈小子,你走运啊!以情化道,这得是,多么深厚?境界……”
“走运!走运啊哈哈哈哈……”
秦无挟立刻一把将那东西挥开打回。
而季青虚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秦无挟明显还想再问什么,但季青虚想到什么,立刻扭头就走。
“师兄。”
无论秦无挟在后面喊了他?声,他都坚定地没有再回头,唇角紧抿,脚步没有丝毫减慢。
“师兄……”周遭可能有不知名?危险,秦无挟不敢将他一人落单,定夺都没定夺,迅速朝季青虚追了去。
他跟到季青虚正面,两手按住他双肩,正企图再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季青虚淡淡出声。他倏地抬眼,眸色闪着凌厉?光,仔细认真瞧着他,“但我们,不能走邪路。”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