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乐乐捂住话筒,清除嗓子里略带哭腔的沙哑味道,然后说,“是文先生?我在……”
话没说话,就听到文森特说:“我看见你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缓缓朝乐乐驶来。乐乐对许多事情都不了解,不知道这车子的品牌价位,只是尚未眼拙到分不清贵贱。
坐在驾驶座上的正是文森特,而副驾驶座上,是一位女士。应该就是文森特的秘书,一位十分漂亮有气质的女人。她看到乐乐的时候,嘴角微动,露出一丝涵义不明的笑。
乐乐局促地站在那儿,地下室有三层,她没想到自己随便摁的B1恰恰是文森特停车的地方。唉,她此刻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感觉特别丢脸。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好生讽刺她:文舒宸又不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哪有资格叫嚣。
文森特似乎并不介意她方才失态的一声叫喊,而是礼貌地询问:“下午你有空吗?”
乐乐点头。
这时秘书已经从副驾驶座上下来,把位置让给乐乐,自己则是拉开后车厢的门。
“乐小姐,请上车。”
“我……其实,我家离这儿挺近的。”
文森特笑了,“你不想和宸宸说一些道别的话吗?”
乐乐二话不说,立即上车。文森特如此好心,还给她台阶下,她焉有反驳之理。
“宸宸很喜欢你。”文森特瞥了一眼乐乐,“今天早上接他走可花了不少时间,他非得要把你送的东西全带上。对了,他还给你留纸条了。”
“纸条?我没看见……”她当时光记着查看文舒宸的东西了,根本就没在意什么地方放纸条。
“也可能没写,他啼啼哭哭的时候容易丢三落四。”
“大概是我自己太不仔细没看到。”
“乐小姐,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您太客气了。宸宸很听话,特别好带。”乐乐会心而笑,这段时间,因为有文舒宸,她觉得日子过得很充实很自在,一点都不辛苦。
两人说话这短短的时间里,坐在后排的秘书又接了两个电话。
“文总,文老太太打电话来问宸宸的事情……”
“打给你?”文森特皱眉,“这老太太搞什么,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机号。呵,肯定是还跟我置气……电话给我。”
秘书微微起身,把蓝牙耳机递给文森特。
“妈。”文森特不冷不淡地说,“您且放心,宸宸已经找到了,在家里呆着呐,好得很……最近我要在C城呆一段时间,等九月中旬带那小子回去向您老请罪行了吧……现在八月末,C城又燥又热又闷,您老的身子骨呆在欧洲小镇不是挺好的……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安排……”
文森特挂掉电话之后,秘书又跟他汇报别的两三件事情。文森特一一嘱托她如何应对。
乐乐突然觉得自己在这儿真是碍手碍脚。
尤其是后来,两人直接用外语交流,让乐乐很尴尬。也不知道是哪国的语言。
&
车子驶过繁华市区,在某家酒店前停下,秘书提着包下车。
随后,大约二十多分钟的车程里,乐乐就这么沉默着一语不发,神经绷得紧紧的,好像随时都在等到文森特问她话。
文森特本想说话,但一见乐乐那宛如惊弓之鸟的神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乐乐偷偷松一口气,暗叹:总算到了。
和文先生单独呆在狭小的空间里,乐乐总觉得很拘谨。人家文先生明明处处表露出绅士做派,可乐乐就是觉得他气场强大,强大得让她不敢大声喘气,不敢随便张口说话,不敢眼神乱飘。
从车里出来,她才感觉稍微好点。
她以前的猜测是对的,文舒宸就是一个豪门之后。
这两三个月呆在她身边,日子过得可真是辛苦,也难为这孩子如此善解人意,从未流露出半点嫌弃。
进屋之后,文森特道:“宸宸。”
中年家佣走过来,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乐乐,然后恭敬地对文森特说:“文先生,家里全收拾妥当了,原先空闲的屋子我也给打扫了出来。”
“那正好,过两天老太太要过来。记得买点香。”文森特嘱托家佣。
“是。”
宸宸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乐乐,立马雀跃着奔过来,“乐乐姐!”
乐乐蹲下来,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你突然走了,舍不得,我就来看看你。”
“来看看我?”文舒宸怔了怔,鼓起嘴抬头看了一眼文森特,却又被文森特不怒而威的眼神吓退,垂着脑袋低声喃喃,“乐乐姐不是搬过来跟我一起住的啊……”
“宸宸,要不要带我去参观一下你的房间?”
“好啊。”文舒宸伸手拉着乐乐的手,对文森特说,“爸爸,我带乐乐姐去我房间参观。”
文森特点头。
乐乐看他这样,真想给他加个画外音:准奏。
&
带着乐乐在这大别墅的房间里闲逛的文舒宸突然变成了话痨,第一次对乐乐说那么多话,给乐乐讲自己在这个新家里的玩具和学习设施。一边讲还一边比划着自己以前住的地方,俨然小主人向客人介绍的模样。
乐乐静静听他讲,都不忍插话打断他。期间,家佣送来好些点心,真是顺了乐乐心。她中午都没来得及吃午餐。
俩年龄相差二十多岁的人像好朋友一样聊了很长时间,直到家佣过来提醒二人,“乐小姐,宸宸,可以用晚膳了。”
不知道这家佣是哪里人,但说话总不像是本地人。本地的佣人是不会用那么正经的晚膳二字的吧。
时间过得真快,恍然不觉间一个下去就这么结束了,乐乐丝毫没有察觉出来自己听文舒宸讲了这么时间。文舒宸也是厉害,小嘴叽里呱啦说个不停,都不觉得累。
乐乐和文舒宸走到餐厅的时候,文舒宸突然伸手揉眼睛,乐乐赶紧拉住他的手,说:“宸宸,用手揉眼睛不卫生。是不是眼睫毛之类的东西掉眼睛里了?”
文舒宸的那只眼已经红了。他连连点头,“猛一下子,眼睛好疼!”
乐乐微笑着蹲下来,对准他的眼睛,小心吹了吹。
&&&
刚要从离开书房去餐厅吃饭的文森特接到了秘书的电话,说是文舒宸的奶娘终于被找到了,但她死不承认自己故意丢下文舒宸。
片刻迟疑之后,文森特说:“麻烦你转告她,她可以什么也不说,也可以什么都说。但都无所谓,答案我已心中有数。”
“那么然后……”
“算了,看在她照顾宸宸这几年的份上,饶她这一次。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心疼舒莘,总有一天会明白,别人也会心疼宸宸。”
走出餐厅的刹那间,他正好看见乐乐正蹲在那儿,小心地替文舒宸吹眼睛。恍惚中,文森特还以为蹲在那儿的是舒莘。
她神情柔和,恰似今晚屋外的那一抹清风。
吹散了烦闷和燥热,吹得你神志清醒。
也把心吹乱了。
素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文森特第一次觉得这件事很棘手。
他无法判断,命运安排乐乐走近宸宸究竟是巧合,是缘分,还是有意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