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飞鹤石雕影壁前,错落站着几个女子。居中的妇人三十左右年纪,梳堆云髻,戴一套红宝点翠头面,身穿紫色缎面上裳,配蟹壳青洒金花马面裙,身形纤秾合度。柳眉凤目,琼鼻朱唇,远远看着,已是妩媚秀雅,光彩照人。
见了姗姗而来的燕笙,妇人唇角微扬,笑道,“芙芙,快到阿娘这来。”
不是谢莞又是哪个。
燕笙心情松快,加快步子走到谢莞身边,仰头看着她,“阿娘,你今儿真好看,不知道的,恐怕以为我们是姐妹呢。”
“就你嘴甜。”谢莞忍俊不禁,捏了捏燕笙微红的脸颊,温声道,“来的这样晚,还贫嘴,马车在外面候着了,走吧。”
燕笙应了声,偏过头,一眼望见站在边角处的裴云。她今天打扮的极其素雅,头发一半用墨玉簪子挽起,一半披在耳后,穿着件半新不旧月白长裳,腰间束靛青色腰带,愈发腰肢不盈一握。到底生的好,这样简单的装束不仅不显寒碜,反而清新俊美,引人注目。
而另一边的沈碧清却高调许多,长发梳成双环,各别一簇重瓣红梅,耳垂上拇指大的珍珠耳铛盈盈摇摆,衬的好气色。身穿粉色绣兰花夹袄,配杏色点珠长裙,衣裳虽只□□成新,却搭配精巧,可见其用心。
装饰太多,五官又稍平淡,未免失之灵巧脱俗。燕笙心中品评一番,摇摇头,跟着谢莞上了马车。
一路畅行无阻,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下。
燕笙没等雪枝搀扶,迫不及待下了马车。四处所见皆是连绵青山,流水绕着梅树蜿蜒向前,实在好风光。她深吸一口带着幽香的冷冽空气,觉得脑袋清醒许多,转身便见裴云自车上下来,动作轻巧,姿态如同男子一般利落干净。
“云表妹。”燕笙眉开眼笑,打了声招呼,正准备走向裴云时,辫子忽然被人自后拽住,紧接着一双手捂住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
“阿枝姐姐。”燕笙心中无奈涌动,脱口而出。
“你还是这么没趣。”女子嘀咕一句,松开手来。燕笙重见天光,扭过头,正对上一张放大的俏脸,她微微瞪大眼。
只见一十六七岁的少年立在近前,锦服玉冠,目秀眉清,执一枝红梅,笑吟吟地望着她。
“小阿芙,多时不见,你愈发漂亮了。”少年轻笑,声音像流水漫上山石,温柔又揶揄。
“阿枝姐姐,你怎么打扮成男子模样?”燕笙打量一番眼前几乎以假乱真的林别枝,犹豫着问。
林别枝不以为然,扬眉道,“母亲设宴,想替我相看夫婿人选,我定然是自己寻的,作男子打扮更好观察。”
燕笙哑然,心道,这......阿枝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大胆率直啊。
“阿枝。”不远处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很快一个男子走近,熟稔地靠上林别枝肩膀,被林别枝挥手打开,“一边去。”
男子闷笑一声,自林别枝肩上抬起头,露出张风流含情的俊面。
燕笙抬眼,看清那人面孔,身体不由微僵。
——伯远侯世子傅倾,她记得分明,这人日后痴迷沈碧清,不仅害了雪枝性命,还辜负了林别枝。
与陆谨之一般,皮相俊美,负心薄幸之禽兽。
宦场勾心斗角,步步为营。上辈子顾谨之与傅倾同为反□□,两人交好,燕笙虽然身在后院,不管杂事,但家里婆子丫鬟多,到底听到些许风言风语。
傅倾风流多情,迎娶林别枝后死性不改,纳了七八房妾室,秦楼楚馆更是知己无数。直到燕笙死去前一年,林别枝依旧没能与他合离,还流了一个孩子,心灰意冷下去了城外的三清寺带发修行。
往后再没听得她的消息了,只这状况,怎么也算不得好。宠妾灭妻,口蜜腹剑,陆谨之与傅倾实乃狠心绝情之人,却都得了煊赫地位,名利双收,天道何其不公。
这般想来,燕笙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怨愤怒火,冷眼看向傅倾。
傅倾却没注意到燕笙的不寻常,手中折扇往前一指,神情慵懒道,“阿枝,这位姑娘是谁?”
那二十四骨的墨玉山水画扇正对着燕笙方向。
“是我一个嫡亲妹妹。”林别枝揽住燕笙的腰,凉凉瞪了傅倾一眼,右手捏起拳头警告道,“你可不要打她的主意,否则我的拳头可不留情。”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人,见着姑娘都不放过?”傅倾站直,竟比林别枝高出一个头,腰窄腿长,委屈的语气也带着轻佻之感。
“还算有些自知之明。”林别枝点点头,洒脱地拉着燕笙往园子里走。走了没几步,燕笙突然停住,与林别枝说了什么,复又转身跑回来。
唉,这妹妹年纪虽小,到底被他迷住,生的太俊也是种苦恼啊。眼见燕笙离自己越来越近,傅倾不由联想,眉宇露出一丝自得之意。唇角刚刚扬起,便见燕笙仿佛没看见人似的,与他擦肩而过。
笑意僵在唇边,傅倾猝然转过身,视线随着燕笙所向落在偏僻梅树下,一道颀长的身影上。
那人侧身而立,白衣胜雪,披散的长发随风扬起,宛若泼墨流云。远远看去,白石清泉一般冷清皎然,竟辨不出男女。
隐隐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傅倾细想,却不记得在何处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