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慕颇感头大:“你们不会私下见过面了吧?”
张清远连忙否认:“当然没有。我们到现在还只是文字之交。”
薛慕松了口气:“那就好。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凡事还要小心些才好。你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张清远怔怔道:“当初我誓死不嫁李继业,后来李家主动退了婚。母亲一直在生我的气,说我丢她的人,说我被人退婚以后就嫁不出去了,以后要在家当老姑娘。也许是上天可怜我吧,让我碰到沈先生这样的人。”
薛慕对这话颇有感触,刚要发表自己的见解,却见教工敲门进来:“薛小姐,张先生让你去她宿舍一趟。”
薛慕还以为是学业上的事,谁知张涤新的脸色有些沉重,她示意薛慕坐下,低声道:“有一条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薛慕心下一惊:“张先生,可是我又犯了什么错?”
张涤新摆摆手道:“没那么严重。你自己看看吧。”说完,递给她一张《时报》。
原来是上海妇人会副会长廖夫人在报上发表了《上海妇人会募捐余谈》,文章提到:“上海妇人会会员千人。前日江南江北水灾募捐。务本女校薛慕由其校教师张涤新力保,暂充本会卖图处临时义务书记。不意突有冯宗明投函一事。薛慕固尊重道德,未可干犯,然此事毕竟因其而起,与本会名声大有干系,今特予革退。道德者,女子立身之要素,提倡女学者,尤当重此。今后女学生可陈设手工物品以助赈需,不必亲身到会募捐。”
薛慕看完这篇文章,心头之火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愤愤道:“张先生,这件事我没有错,错的是冯宗明。上海妇人会为何反要将我革除?比如有人当街偷盗,难道大家都要怪主人没有看管好自己的财物,而不去谴责小偷吗?这实在太没有道理了。”
张涤新叹了口气:“修文还是太年轻,你要知道,在中国,贞洁已被视为女子的生命。但凡在这方面出了一点问题,不管是谁做错了,该打板子的都是女子。现在已经比从前好多了,这要放在二十年前,按照烈女的标准,修文就该投缳自尽了。”
薛慕提高了声音道:“所谓的旧道德真是可笑,我没有错,当然要好好活着。张先生放心我不在乎,他们想要开除我,随便他们,我以后也不要和上海妇人会有什么瓜葛,正好专心学业。”
张涤新叹了口气:“你能想开就好。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物过刚则易折,玉过硬则易碎。女子立身何其不易,修文以后为人处世要更加小心,不要让别人抓到把柄。”
薛慕知道张涤新这话是设身处地为她考虑,心头一热,放缓了声音道:“张先生的话我记下了,以后处事会更加周全。但是这一次,我绝对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张涤新笑了,走上前去拍了拍薛慕的肩膀:“我看到你,便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也是一样的固执,撞到南墙都不后悔。那时我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国内女学刚刚兴起,对有些人的做派,握还真的瞧不上。”
薛慕内心一动,迟疑片刻问道:“张先生说与薛家是世交,可是我问过爹爹和舅舅,他们都不知道你,先生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张涤新笑笑道:“我与令堂是旧交。”见薛慕十分好奇,摆手制止她问下去,又提起另一个话题:“还有两年你就要毕业了,有没有想好今后要干什么?”
薛慕不假思索答道:“我要向张先生那样,留校当一名教师,为女子教育尽一份力。”
张涤新的面色已是变得严肃:“修文,做女教师绝非易事,成绩必须要出类拔萃才可以。你要是有此打算,现在就得好好努力了。”
“张先生放心,我会努力的。”
张涤新笑了笑:“其实有一条更容易的路,修文可以选择毕业后嫁人。”
薛慕笑了:“张先生不要怪我狂悖,我此生都不想嫁人。说来很奇怪,从小到大,我选的都是难走的路。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张涤新笑了:“修文,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希望你一直走下去,走出一条光明大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