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日光从稀疏的葡萄藤叶中穿过,如丝如缕的落在李相宜身上,疏影斑驳。
李相宜停在这葡萄架下不再往前,她闭目片刻,风中传来呜咽箫声,静听似又有低声浅唱,一曲哀怨愁肠,听得她愈发愁闷。
本以为表明了身份,马上就会有人来接她回去,可没想到迎接她的竟然是一众宫女,还说陛下有请。
新帝李怜,当朝天子,她的堂兄,是至高权力的拥有者,更是喜怒无常、暴戾恣睢的帝王。
他曾誓言,要迎娶安康郡主为后,放眼天下纵横四海,今世只有一个安康郡主,摄政王之女李相宜。
向来同姓不婚,自是伦理纲常。
只是李怜和她一般年纪时似乎倾心于一位教坊出身的歌女,当时他欲意立此女为后,然而阻力甚大。
太皇太后当场驳回,言明歌女卑贱不配为后。
好一顿争吵,无奈孝道如天,新帝年纪小根基浅势力单薄,他的愿望无人附和,新帝气急,便持剑贯穿歌女胸膛,顿时红颜倾倒,血溅绫罗,满座震惊。
新帝当场誓言,既然歌女身份卑贱,他自当迎娶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为后。他笑对摄政皇叔,发誓此生必要迎娶安康郡主,以结百年姻缘。
如此惊天动地的叛逆之言,太皇太后如何能忍,太后更是不留情面,当场呵斥他是贱种小畜生,心生歹念灭绝人伦。
其实可以放一万个心,李怜发誓娶她绝不是因为男女之情,后宫佳丽三千,皇帝喜欢的类型十分丰富,但有个共同点——都是熟女。
许是皇帝幼年丧母的缘故吧,她记得宫中的冯贵妃就比李怜大个六七岁。
李怜扬言要娶她,除了少年叛逆,更因为要争一口气。
“吃饱了没事干,一个个都这么喜欢找麻烦。”李相宜叹了口气,感慨一声,看向身旁的宫女,这宫女服饰与众不同,想来是个女官。
女官眼下虽然不敢催促,但也是满脸为难,见郡主此刻久站毫无去意,更是蹙眉哀愁,泫然欲泣。
一会儿,后面有个胆大的宫女似乎忍耐不了,她绕到前面,跪下赔笑道:“郡主乏了,奴婢给郡主捏捏腿。”
宫女们见有人开了口,立刻又有两三个七嘴八舌抢道:“郡主,前面就是了,再不去陛下等得焦心,郡主若是累了,奴婢几个背着郡主过去吧。”
叽叽喳喳,宫女们骚动起来。
宫女们全是一个表情:郡主容情,莫要难为我等。
李相宜:“……”非去不可了,总不能拖累她们。
虽然人多,却没有杂音,众人缓缓的走着,偶尔是鸟叫虫鸣。
路再长也有尽头。
往前可见漆红的大门已经全被打开,她看了身边的宫女一眼,宫女们全部屈身下拜行礼:“郡主,陛下就在里面,请自去吧。”
李相宜独自一人缓步往前,手扣朱门,却不见人,这屋奇大,往里走,正当中只有一个矮小的几案,上面放着四脚金兽,金兽大张血口,白烟袅袅。
浓稠的熏香,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她转身间看见一个少年翘腿而坐,圆领绯衣,一人孤影挡住了那边烛台的大部分光。
箫声戛然而止,她听见一声轻笑:“安康,你也想做朕的爱妃?”
李相宜有些意外,和腻腻的熏香不同,那是个十分纤细的少年,手长腿长,他背对着她。
李相宜不搭话,皇帝终于转过身来,对上容颜,李相宜讶然,投在眼中的居然是一张十分纯良的脸,小鹿般的眼睛,长睫在烛火下投下淡淡光影,仿佛没晒过太阳般过分白皙的脸颊,因为年轻,因为纤细,他的身上有一股难以描摹的少年气。
从他身上依稀能看出,当年殷氏为何能飞上枝头,成为皇贵妃且盛宠不衰。而她给出的玉佩此刻正在少年的手中晃悠,少年白手细腕,更衬得美玉无瑕,淡淡光晕。
传说此玉乃神女精血凝聚而成,人若佩戴在身,不仅能保持容颜,更能辟邪挡灾延年益寿。先帝得到以后,见玉佩恰成一对,于是一分为二。
一个给幼子,希望爱妃这仅存的幼子能健康长大,福寿延年,另一个则赠予自己的胞弟,作为那未出世的侄孩的贺礼。
玉佩即为先帝所赠,自然从小佩戴在身,倒是难得再看见宝玉合二为一,如今玉佩握在皇帝手中,倒真是血玉晶莹,剔透无暇,奕奕神光。
李怜将玉佩握在手中,他眼睛在看玉佩,但心思全在外面的人身上,而那个人依旧磨磨蹭蹭不肯过来。
他从来只有人等他,没有他等人的道理,安康作甚么要磨磨蹭蹭,让他好等,难道因为厌恶他至极,不肯来见?
想到这里李怜的不耐烦到了极点。
他起身大步朝李相宜走来:“安康,到朕面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