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胤摇摇头,停止设想,指着身后的地形图,眼角泛红,“不能失败。”
缅北的?山高水凉,冷风卷着乌云压下来的时候,大雨浓稠得?连仓库的?边角都难以看清。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四天来,薄慎言靠天赐的?雨水才得?以保住性命,饥饿使他突破了极限,将果核硬生生地咬碎吞进了肚子,聊以缓解胃里的?空荡。
可能原嘉逸的体质是真的?很不好,即便薄慎言把所有的?乌梅和唯一一颗巧克力都塞进了他的?口中,原嘉逸也还是不省人事地晕了过去。
“嘉嘉……嘉嘉……咳,你?跟我说句话……哼一声也行……不要不理我……”
薄慎言慌张地捏捏原嘉逸的手腕,那紧紧贴在细瘦腕骨上的?微皱皮肤一片冰凉。
离开原嘉逸手腕的?时候,那苍白的腕部上却留下了道道殷红的?血迹。
“嘉嘉……”薄慎言发声也很困难,他背后的伤口失去了知觉,很麻,并且一点都不痛。
他知道自己在发烧,清楚他现在还能睁着眼睛照顾原嘉逸完全是靠着那满腔的?执念。
原嘉逸伤得?不如他重,吃得?也比他多,但薄慎言仍旧乐此不疲,每多看他一眼,两年来漂泊空荡的心都会一次比一次填得?更满。
没有人照顾过原嘉逸,自然也不会有人明白他生病的?时候有多可爱。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抱着原嘉逸躺在床上,睡起觉来就把自己蜷成一团的小刺猬却总是对他事事有回应。
不管原嘉逸病得?有多严重,只要他有半刻的清醒,都会遵从本能地闭着眼睛摸索薄慎言有无乱蹬被子,皱着脸给他盖好后,才恍然想起自己生了病,一头栽回到枕头里呼呼大睡。
薄慎言永远臣服于原嘉逸的温柔。
外面传来雇佣兵端着步|枪走路的声音,步伐沉重稳健,每一步都展示着他们优秀的?体能素质。
他们手中拿着的?是无需拉栓的?全自动步|枪AK-47和AK-101,只要他们两个发出一点动静,瞬间就会被那些毫无温度的?冰冷子弹穿透身体。
薄慎言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
抱着原嘉逸的手收得很紧很紧,好像怀中那个毫无生气的?男人才是他的?救命稻草。
“…………”
他闭着眼睛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嘴唇贴在原嘉逸的颈动脉上,努力感受着那皮肤下,血管中微弱的?律动。
薄慎言抚摸原嘉逸背后的手指越来越无力,眼神渐渐涣散,他咬破指尖给原嘉逸吸吮,让原嘉逸得以续命,全然未顾自己的?失血量和渐渐浅薄的?意识。
这两年来,他想过无数个弥补原嘉逸的办法。
把薄氏全盘送给他。
在他喜欢的海边给他买一栋大房子。
再给趴下找个女朋友,生一大堆奶哄哄的?小狗崽子围在他身边。
如今看来,还是送他一条命吧。
给他光明的人生,再无束缚的?释然。
和他梦寐以求的?自由。
仓库里传来琴莱混杂着尖叫的笑声,和薄慎言二人藏身处的?悲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薄慎言皱皱眉,捂住原嘉逸的耳朵,表情颇为得意,像是得了奖状等待家长夸奖的?幼儿园小朋友。
他凑到昏睡不醒的?原嘉逸耳边,“他们好吵……跟他们比起来,我是不是很乖?”
琴莱换了一身衣服走出大门,看样子是要离开了。
他被雇佣兵搀扶着爬上了那辆乔治巴顿,降下车窗和腿上缠着绷带的?薄慎容亲吻。
“我会想……”琴莱笨拙地向薄慎容表达着自己的?感情,他可能觉得?用薄慎容的?母语对他说话会很浪漫,“你?,你?……也要想我。”
薄慎容点点头,舔吻他的?嘴唇,“一定会的?宝贝,替我向爸爸问好。”
烟尘搅着细雨在地上形成泥泞的?湿洼,琴莱隔着窗户看不清薄慎容隐在伞下的?狠戾眼眸,仍径自做着结婚的?美梦。
那几个雇佣兵不敢把薄慎容抓了个漂亮男人的?事情告诉琴莱,他们知道以琴莱的?个性,虽然会对薄慎容发脾气,甚至开枪打他,但最终受苦受死的?还是他们这些不忠于主人的告密之徒。
“给我找!”
薄慎容夺过身后替他打伞的?人怀中抱着的?枪,朝天上开了一枪,吓得?雇佣兵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向后退了几大步,明白他的?意思后,急忙和几个兄弟一起端着枪顺着只有一条的山路追了出去。
薄慎容下这个命令,并不是非要找到原嘉逸,而是想要把可能会向道陀告状的雇佣兵们都支开,自己一个人去往约定的?地点交货。
果然,当最后一个人的?背影也消失在了丛林中后,薄慎容掏出口袋里的?车钥匙,将已经准备好的货一箱箱拎上了车后座,环视一周后上了车扬长而去。
被这枪声震得?心口发麻,薄慎言连忙低头看原嘉逸的反应,早在薄慎容扣下扳机之前,他就已经捂住了原嘉逸的耳朵,指尖在原嘉逸的耳畔留下了两道血痕。
但薄慎言仿若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伤处一样,低声安慰原嘉逸,“嘉嘉不怕……不用怕……”
可原嘉逸惨白着嘴唇没有回应。
他的?这副样子,让薄慎言怕极了。
上一个这样躺在他怀中的人,是了无生气的?妈妈。
她眼角带着泪,是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重击下,那双眼里满是不甘和恨意,唯独没有留恋。
即便看着她唯一的?孩子,她也没能对薄慎言说出一句不舍的?话。
是解脱是冲动,独独不是后悔。
其实她没有后悔,在后来的薄慎言回想起来的时候,反倒觉得?释然,也明白她是故意的。
如果在那个已经没有办法挽回的?时候,她对薄慎言说,她舍不得?死,舍不得?她的孩子,舍不得?这个世界。
那对薄慎言来说,她的这份苦痛将会笼罩他的?一生。
薄慎言知道他妈妈是有多温柔,他知道她至死没有对他哪怕是一点安慰性的举动,都是为了让他不要遗憾。
因为她深深地爱着她的孩子。
她不愿意在薄慎言今后的人生中,每一次回忆她的时候,她都是带着狼狈和凄然的模样离开了他的?生命之中。
薄慎言已经承受不住了。即便他们周围的环境现在是安全的,可原嘉逸却因过弱的体质而失去了意识。
等到营救最起码还要一天,而原嘉逸的脉搏连两个小时也许都撑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要像妈妈一样,充满不舍和遗憾地离开原嘉逸。
“嘉嘉……”
“嘉嘉……我爱你。”
薄慎言不停地亲吻着他的?额头,做着最后的告别。
“你?要是醒了,看到我……的样子……千万别害怕……”
“你?胆子小,你?要捂上眼睛,不要看……”
“毕竟我那么好看,突然变成这样你肯定看不惯……”
薄慎言又捂着嘴轻咳了两声,警惕地看向缝隙外毫无踪迹的?大兵,继续亲吻原嘉逸的嘴唇。
“温格也很好,他要是能照顾好你……那我很愿意……”
半晌,他使劲地摇摇头,眼泪掉在原嘉逸的鼻尖,委屈地用额头拱拱怀中人的?颈窝,“不愿意,其实我不愿意……”
“如果不是我,是谁我都不愿意……”
薄慎言轻轻咬住原嘉逸的耳垂,在那上面留下了自己的?痕迹,又后悔地松了力气,转而轻轻亲了一下。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
“我爱你啊……”
薄慎言低头用力咬开自己腕上的?血管,皱着眉轻笑一声,将猩甜的?液体含进嘴里,俯身渡进原嘉逸的口中。
“……就把我葬在你买的那座墓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贴心吗,我怕写一半吊人胃口,放在一起发出来,带劲不。
感谢观阅,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