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已经换好了手术服,等?待着给原嘉逸汇报情况。
原嘉逸大步走过来,趁还没洗手,把手按在发际线上,将头发尽数撸向脑后方便一会?儿戴帽子,侧头问宋扬,“患者什么情况?”
“29岁,有吸毒史,抢钱,斗殴,”宋扬跟着他往里面走,顺便帮原嘉逸踩了一脚消毒液,“被人打断了四根肋骨,扎进肝脏。”
“普外来的哪位老师?”
“秦亮弘老师,”宋扬往后让了一下,让护士帮原嘉逸系好腰带,又说道,“没啥大事,秦老师手利索着呢。”
原嘉逸点点头,垂下眼皮躲避刺眼的灯光,迈进?了手术室。
刚下刀,原嘉逸突然看到秦亮弘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忙低声问道,“秦老师,您没事吧?”
秦亮弘摇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手上的刀尖,“没事,刚下一台,有点累了。”
原嘉逸没再多说,外科医生平均每天都要做一到三台手术,尤其是普外医生,要比其他医生更忙一些,加之秦亮弘的年纪不小,精神状态难免会?有些跟不上,但没办法,有患者只能咬着牙上。
“右半肝失活缺血,”巡回护士给秦亮弘擦了汗,退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待命,秦亮弘小心翼翼地剥离着右肝冠状韧带后层残留部分,“需进?行钝性分离。”
他手下带的研究生站在原嘉逸身后拼命伸长了脖子,生怕错过一分一毫。
突然,一缕血柱从患者腹部飚了出来,直接飞溅到秦亮弘的眼睑上,连带着旁边的原嘉逸和器械护士都被波及到了眼角和眉峰。
“老师!”
研究生没有经验,看到老师沾了血,害怕地叫了一声。
“没事,小原和小刘先出去处理,我放不开。”
秦亮弘用力眨眨眼睛,让巡回护士迅速擦干血迹,低头继续切断肝肾韧带。
器械护士有点害怕,听了主刀这么说,立刻就想从手术室出去消毒冲洗。
肋骨外固定的时间还早,原嘉逸眼尾被血沾得发粘,张合很费力,虽然在手术过程中,被患者的血飞溅到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他一会?儿还要接骨,脸上有黏腻的东西多少会?影响手感,便也跟着出去一起清理血迹。
上次被器械护士划伤手,他也是出来进行了简单的消杀,后来又进去继续完成了手术。
本该说帮助别人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可是做这一行的,是真没办法。
碰到患者的血液,也无法立刻得知他是否有传染性疾病,如果?非要在手术前等?待检查报告,先不说会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光是患者家属,就足以把手术室撕碎。
所以医生只能小心,不让自己受伤。
术前检验报告在原嘉逸冲洗完眼睛后,第二次刷手的时候,送到了手术室。
“HIV病毒携带者?”
宋扬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那个又跟着原嘉逸回到手术室的小护士吓得直接哭了出来,被秦亮弘呵斥一声滚,才抽噎着停住,听话地滚了出去。
也许每个人都有心理暗示的情况产生,原嘉逸也不例外。
既然选择了做医生,他们早就为自己架构了足够的心理建设,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抛弃患者,可被溅到血的位置,还是像生了毒刺一般,拼命地朝血肉下扎根蔓延。
原嘉逸明显能感觉到刚刚那几滴血里,有一滴很小很小的血珠,碰到了自己的眼球。
但手术还要继续。
好像要印证他的想法似的,刚下了手术,原嘉逸就开始有些发热,那个嚎啕大哭的小护士除了脸哭得红了点,倒是没有其他别的反应和症状。
三个人都在出了手术室后的第一时间去做了HIV抗体初筛检测,因为秦亮弘是医院举足轻重的主任医师,院长刚听闻这个消息,便惊得从办公楼跑过来查看情况。
虽然知道这么快的时间就进?行抽血检测,初筛结果?很有可能并不准确,但这已经是能让人尽快安心的最好办法。
原嘉逸轻咳着靠上走廊的座椅,手指按住臂弯处的输液贴,半阖着眼睛听旁边哭起来就没停过的小护士咬牙切齿地咒骂那个刚送入ICU的患者。
她哭了一会?儿,发现原嘉逸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于是朝他凑了凑,“原老师,你怕不怕啊,我好怕啊……呜呜……我才23岁……”
“谁会?不怕呢,”原嘉逸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但想起自己接触到了患者的血液,顿时又将手放回膝盖,状作轻松地笑笑?,“其实我也不是很怕啦。”
小护士顾不上按着手臂的针孔,哭着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妈妈,把她妈妈吓得在电话里直接哭得破音,立刻就朝医院赶了过来。
原嘉逸甚至有点羡慕。
他也掏出手机,看着寥寥无几?的对话框里,除了工作群,唯一一个置顶联系人。
抬起在走廊被冻得发凉的手指,原嘉逸轻轻碰碰那个人的头像,没想到摸到了屏幕,一下就将聊天框点开。
上面是薄慎言上周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趴下洗澡的时候,把工作人员的衣服都扑湿了】
下面是他拍的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