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真?对王怜花没什么了解,卫璧昨晚却是听朋友详细描述过,王怜花是如何在快活林中大败柴玉关的。王怜花当日本就在快活林中出尽了风头,卫璧朋友听说的事情经过,是从他的朋友那里听来的,而他的朋友,却是从自己的朋友那里听来的,这般口口相传,难免添油加醋,将经过说得更加稀奇古怪,曲折离奇。
卫璧对朋友甚是相信,自是对朋友描述的事情经过深信不疑,这时听到朱九真?跟他说,要他去杀王怜花,忍不住瞪了朱九真?一眼,眉间颇有恼色,一句“表妹,你要我去送死吗”已到嘴边,眼看就要说出去,终究不敢得罪朱九真?,于是将这句话强行咽了回去,微笑道?:“表妹,王怜花是舅父都找不到的人,咱们去哪里找他?”
朱九真?早就将俏脸埋在卫璧的怀里,并没有察觉卫璧脸上神色的变化,说道:“我当然盼着爹爹永远找不到他,但是爹爹为了找他,已经派出一百多人了,以咱们朱家门在西域的势力,只要王怜花还在西域,他就逃不出爹爹的手掌心。
爹爹今日找不到他,但总有一日能找到他,到时爹爹将他请到家来,再?让我去讨好他,我不敢违背爹爹的意思,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他。纵使他先前?喜欢男人,在我面前,也只会将男人忘得干干净净。他若非我不娶,那可如何是好?我总不能就这样嫁给他吧!表哥,你可得在王怜花过来之前?,想个办法出来。”
朱九真?这一番话虽然自大狂妄,但也不是毫无依据。她容貌美丽,家世很好,昆仑一带的武林中人都称她为“雪岭仙姝”,追求她的人数不胜数。她见过的男人,无不为她神魂颠倒,如痴如狂,她自然会认为,王怜花是个男人,那他就会为她神魂颠倒,如痴如狂。
卫璧心道?:“若论武功,我万万不是王怜花的对手,若论下毒,我也决计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舅父一直看不上我,不愿把表妹许配给我,王怜花若是看上了表妹,我既打不过他,也找不到外援,除了拱手相让,哪里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他想到这里,突然间灵机一动,笑道?:“表妹,你让我想个办法出来,我倒真?想出了一个办法。实在不行,咱们就向师妹大说特说王怜花的好处,哄得师妹心甘情愿地替你去讨好王怜花。
这样一来,有师妹打掩护,舅父那边,咱们可以应付过去,而王怜花被师妹迷住,非要娶她为妻,舅父又不是王怜花的父亲,哪能强迫王怜花放弃师妹,娶你为妻?于是皆大欢喜,所有麻烦都解决了。表妹,你看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卫璧提到的师妹,是武烈之女武青婴。武青婴与朱九真?年纪相仿,美貌相当,一个秀丽如芝兰,一个明艳如玫瑰,若非朱长龄投靠了逍遥侯,在逍遥侯的帮助下,创立了朱家门,而武烈只能屈居朱家门的堂主,武青婴的名气绝不会逊色于朱九真?,“雪岭仙姝”这个外号,大概也要变为“雪岭双姝”了。
朱九真?一直将武青婴视为天下间最讨厌的人,一来无论容貌、武功、学识,武青婴都和她旗鼓相当,她胜过武青婴的地方,不过是家世?罢了。
她一直以天仙自比,总觉得这世?上的女人都不应该比她貌美,这世?上的男人都应该为她神魂颠倒,但有武青婴这个与她平分秋色的讨厌鬼在旁边,无时无刻地提醒她,她其实不是天下间最美丽的女人,她自不免将武青婴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做梦也想将武青婴除掉;
二来武青婴和她一样,都对卫璧情根深种,虽然在她向卫璧吐露心意以后,卫璧便选择了她,但陷入情网中的男女,对情人的一举一动,无不倍加留意。
她早就察觉卫璧和武青婴之间似有若无的暧昧,再?想到她向卫璧吐露心意之前?,卫璧和武青婴整日亲密无间,形影不离,自不免疑心卫璧心里其实也有武青婴。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这些年来,她一直跟武青婴暗暗较劲,只恨不能用目光将武青婴勒死。
朱九真?如此讨厌武青婴,这时听到表哥说,只要有武青婴替她去讨好王怜花,她就不用嫁给王怜花了,言下之意,竟仿佛是说,武青婴的容貌远胜于她,王怜花见过武青婴这个西施以后,自然不会对她这个东施感兴趣了,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突然坐直身子,反手啪的一掌,打了卫璧一个耳光,大声骂道?:“凭什么王怜花见到她以后,就不会想要娶我了?原来在你心里,她是一块金镶玉,而我只是一根烂木头了?你滚!你快滚!我这烂木头的车里容不下你这座大佛,滚去找你的金镶玉吧!”一面说话,一面对卫璧又推又踹,要将他赶出马车。
朱九真?平素虽然喜欢挥舞鞭子打人,指挥猎犬伤人,但从没碰过卫璧一根手指,这时卫璧给她重重地打了一个耳光,一时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作响,心中恼怒之极,抓住她的手腕,真?想反手也给她一个耳光。
但卫璧实在得罪不起朱长龄,只能强行压住怒火,叫道:“表妹,你误会我了!在我心里,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是金镶玉,那就是你!我怎会认为师妹远远胜过你呢?若非在我心里,你远远胜过师妹,我当年怎会和?你在一起?又怎会过了这么多?年,仍然和你在一起?”
卫璧这一番话说完,朱九真?仍是左手攥着卫璧的衣服,右脚抵着卫璧的胸口,却一动也不动了。她向卫璧瞧了一眼,半信半疑地道:“表哥,你这话不是在骗我?你真?是这样想的?那你干吗说,王怜花见到她以后,就不会想要娶我了?”
卫璧好生郁闷,寻思:“我明明自己想要娶你为妻,干吗要在这里跟你一本正经地讨论,别的男人会不会想要娶你为妻啊?”
他虽然心中老大不情愿,但见朱九真?正在面前虎视眈眈,也只能打起精神,笑道?:“师父好歹也是名门子弟,官宦之后,岂会容忍爱女去做别人的小妾?王怜花与师妹在一起,自当娶师妹为妻,他已有师妹了,又凭什么肖想你呢?难道舅父会允许自己的掌上明珠去做别人的小妾吗?”
他这几句话一出,朱九真?立时转怒为喜,松开卫璧的衣服,轻抚卫璧的脸颊,说道:“啊哟,表哥,是我错怪你了!我刚刚打的你疼不疼?我给你揉一揉,好不好!”
卫璧伸手搂住朱九真?,微笑道?:“那就有劳表妹了。”
朱九真?靠在卫璧怀里,用手心在卫璧高高肿起的脸颊上轻轻揉搓。卫璧见朱九真?看不到自己,脸上的笑容立时消失不见,目视车帷,心想:“倘若朱家门的掌门,其实是师父,或者师妹才是舅父的女儿,那该多?好啊!”
大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这座山峰顶上的平旷之地。地下一条石块铺成的大道,马车在这条石道上停了下来,后面那个车夫解开卫璧的马的缰绳,朱九真?坐在车里,向卫璧嫣然一笑,说道:“表哥,咱们一会儿见。”
卫璧在朱九真?脸颊上轻轻一吻,然后揭开车帷,走下马车,牵过自己的马,站在道路一旁。
这时天上一朵朵雪花飘下,落在他的脸上,他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眼望那两辆雪白的马车渐渐行远,消失在松树林中,这才翻身跃上马背,向马车去的方向行去。
穿过这片松树林,石道的尽头,是一道?青石板砌成的拱桥,拱桥两侧的扶手也是青石块砌成的,雕刻成狮子的模样。过了拱桥,便见前?面数百株松树围绕着一座大庄园,庄内楼阁纡连,庄外古松森森,当真?气派非凡。
朱九真?跃下马车,迎着大雪,快步走进大门。
四个弟子守在大门两侧,她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穿过两道庭院,直奔朱长龄常待的含光殿,还没见到朱长龄,已经娇声笑道?:“爹爹,爹爹,你在哪呢?我今天立了一功,你要怎么奖赏我?”
说话之间,她已走进含光殿,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锦衫的年轻公子坐在朱长龄的座位上,右手执杯,向她看了过来。
朱九真?一与这黑衣少年目光对上,登时心中突的一跳,便如心脏被一个无形铁锤重重地砸了一下,又砸了一下,连着砸了十几下,二十几下,三十几下……直将她的心脏砸成了成千上百块碎片,这个无形铁锤还不停下,还在继续砸她!
朱九真?一时脑中天旋地转,心中十分混乱,明明平素最是心高气傲,这时却不禁自惭形秽,下意识地抓住披风一角,身上一阵冰冷,一阵滚烫,脸蛋儿宛若苹果般娇艳鲜红,心想:“我从前一直以为,表哥是这世?上最英俊的男人,原来我是坐井观天,把烂木头错认成金镶玉了。他……他可真好看啊!只有他这样的男人,才配做我朱九真?的丈夫!”
这么一想,看向那黑衣少年的目光,又多?了三分热切,浑然不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她还信誓旦旦地跟卫璧说,她只想做卫璧的妻子,才不要做别人的妻子。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个男子声音道:“真?儿,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朱九真?听这声音十分熟悉,极不情愿地移开目光,向那人瞧了一眼。
朱九真?初时打算瞧过这人一眼以后,就继续去瞧那黑衣少年,但这时目光落在这人的脸上,转了一圈,她终于迷迷糊糊地发现,这人和爹爹好像啊。
咦,是爹爹?
朱九真?大吃一惊,定睛看去,发?现那黑衣少年坐在朱长龄的座位上,朱长龄则站在那黑衣少年的左手旁边。
其实朱九真?对眼前这一幕并不陌生,毕竟她经常见到朱长龄坐在椅子上,弟子站在旁边向朱长龄禀告事情,但朱长龄站在旁边,别人坐在椅上,这幅画面,朱九真?还是头一回见到。
朱九真?怔了一怔,说道:“爹爹,你也在啊!”
朱长龄偷偷地向那黑衣少年瞥了一眼,也不回答朱九真?的话,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朱九真?听到这话,方始想起自己的来意。她虽对那黑衣少年的美色十分垂涎,总算没被美色冲昏头脑,那黑衣少年的身份,她还不知道,有些事情,自然不能当着对方的面说。于是娇笑道?:“爹爹,我刚刚立了大功,特意过来向你讨赏。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朱九真?知道自己这么一说,朱长龄就会明白,她带回来的东西,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既然这秘密不可告人,当然也不能让那黑衣少年知道,朱长龄大概会打个哈哈,敷衍过去,或是叫她出去玩,不要打扰他和?那黑衣少年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