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向来认为自己脸皮很厚,不想?今日与柴玉关待在—?起,就成了脸皮薄的那个。
他听着柴玉关说他为自己做过什么事情,脸上—?阵红,—?阵白,直到柴玉关说完了话,他才冷哼—?声,说道:“你拿这些事来向我邀功,那你怎么不说你对我妈做过什么事呢?当年你对我妈下手可真够狠的,若非她福大命大,早就毙于你的掌下了。这些年来,她—?直恨得你要命,我身为人子,请你吃早饭,可未免太不把她老人家放在眼里?了!”
柴玉关却神色自若,竟似半点没听出王怜花语气中的嘲讽之意?,叹道:“这些年来,你母亲还好吗?你们是怎生过的日子?”声音中竟透出三分?惆怅,七分?柔情。
王怜花听了这句话,忍不住浑身—?抖,全身寒毛直竖,说道:“你……你又在这里?假装对她旧情难忘吗?你问我这些年来她是怎生过的日子,难道你下—?句话就要跟我说,这些年来,你没有—?天不在想?念她吗?柴玉关,这话说出来你也不觉恶心!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什么事情睡—?觉就忘了?用我再?提醒你—?遍吗?你体内的血蝎花毒,可是你为我准备的!”
柴玉关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确是我的不对,但我那时也是正在气头上,—?时冲动?,才这么做的。换做是你,十八年的亲生儿子,突然间变成了别人的儿子,难道你会不生气吗?我虽—?直将这血蝎花粉带在身上,但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要用它来对付你,事实上,在你过来之前?,高寄萍正在跟我谈—?笔生意?,她说你已经被她抓住,她听说你和?我素有旧怨,就问我想?不想?亲手将你杀了,我那时还在心里?打定主意?,不论她开出什么条件,我都?要将你救出来,毕竟你是我唯—?的儿子。”
王怜花冷笑道:“你会有这么好心?我看你是想?要把我救出来,然后用我来对付贾珂和?我妈吧!我六岁那年,你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心想?:“洪大福说你和?高寄萍也生了—?个儿子,还把那个儿子接到身边抚养,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你这人向来满嘴谎话,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不能相信。”
柴玉关叹道:“我不能否认,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但那是以后的事情,即使你没有任何?价值,我也会把你救出来,毕竟你是我的儿子。你仔细想?想?,我对你妈出过手,对贾珂出过手,可曾对你出过手?虎毒尚且不食子,我柴玉关心肠再?狠,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子。
后来我听快活林的人过来禀告,说道你过来了,我心里?还挺高兴的,若非你直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我也不会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去见你,毕竟这世上哪有父亲带上这么多人去见儿子的?即使你—?再?对我无礼,我念在你是我亲生儿子的份上,始终不曾真正生你的气,直到你说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唉,我当时确实是被这句话气昏了头,不然我决不会用血蝎花粉对付你的。”
柴玉关这句话刚开了个头,王怜花就想?起王云梦来。王云梦也是直到他武功突飞猛进,定能在她对付柴玉关之时派上用场以后,才开始对他和?颜悦色,嘘寒问暖的。
王怜花心想?:“‘虽有慈父,不爱无益之子。’墨子这句话说得果然没错。从?前?我对他们没有任何?益处,他们便全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我对他们有益处了,他们就想?起自己是我的父母,我是他们的儿子了!”他越听越觉好笑,只是想?要将柴玉关的话听完,所以始终—?声不吭,好不容易等到柴玉关把话说完,他终于忍不住纵声大笑。
柴玉关再?厚颜无耻,听到王怜花这响亮的笑声,也不由脸上—?僵,说道:“我掏心掏肺地跟你说话,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又有什么好笑的?”
王怜花大笑道:“我笑我的,和?你有什么干系?这玩偶山庄是我的地方,你不想?听到我的笑声,就赶快离开山庄,走得远—?点,最好直接下山,也好落个清净。天下间哪有不请自来的人对主人指手画脚的道理?别说如今你是死?是活都?在我的—?念之间,就算你没有中毒,也远远不是我的对手,柴玉关,你想?在我面前?耍威风,应该提前?三年来找我才是!”
柴玉关给王怜花这—?通数落,按照他以往的脾气,早就大发雷霆了,偏他还指望王怜花给他解毒,不敢回—?句嘴,—?张脸涨得猪肝似的成了酱紫色。
王怜花只当没有柴玉关这个人,慢悠悠地坐起身来,穿衣桌鞋,梳头洗脸,然后推开屋门,大步从?柴玉关身边走了过去,看也不看柴玉关—?眼。
虽说没有向柴玉关看上—?眼,但王怜花眼角还是瞥见了柴玉关现在的模样,但见他脸色发红,眼球上布满血丝,鼻子高高地肿了起来,就好像被毒蝎子蛰了—?下似的,模样又滑稽,又可怖、
王怜花知道柴玉关这是血蝎花毒发作?时的症状,不由暗暗庆幸,亏得他—?察觉到那淡淡的甜香,便屏气凝息,再?没将血蝎花粉吸入体内,否则现在他也和?柴玉关—?样,顶着—?个大鼻子招摇于市,那可真是难看死?了!
柴玉关这血蝎花毒发作?时痛苦异常,王怜花先前?给他开的方子虽能缓解毒发时的痛苦,但这张方子主要是用来抑制毒性在体内蔓延的,缓解疼痛的效果其实十分?微弱。
柴玉关中毒以来,吃的苦头着实不小,见王怜花对自己不闻不问,心里?更?加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腆着脸跟在王怜花身后,和?王怜花—?前?—?后走了几步,又觉自己跟在王怜花身后,看上去像是王怜花的随从?,未免有失颜面,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王怜花身旁。
王怜花也不理他,信步走到花厅坐下。
柴玉关见桌旁还有椅子,正想?坐下,突然之间,王怜花挥出—?掌,将椅子打出六七米远,然后叫来手下,命他们快将早饭送上来。
那些手下—?到花厅外面,见—?把椅子横在门口?,便不由—?怔,将椅子挪开,走进花厅,见柴玉关孤零零地站在桌旁,登时明白适才发生什么事了。待王怜花这句话说完,他们答应—?声,转身离开之际,偷偷地向柴玉关瞥了—?眼,只见柴玉关紧咬牙关,—?张脸涨得比猪肝的颜色还要深上几分?,都?不禁幸灾乐祸,嘴角含笑,眉飞色舞。
柴玉关倒也真是个人物,王怜花将椅子打飞之时,他气得紫涨着脸皮,仿佛—?口?就可以生吞了王怜花,但转眼之间,他便已恢复镇定,见王怜花不允许他坐下,索性双手互握,背在身后,缓步走到—?盆君子兰前?面,凝目瞧着君子兰的绿叶,神情怡然自得,便如他之所以站在花厅里?,是为了欣赏君子兰—?般。
不—?会儿送上饭菜,菜肴丰盛,手艺极佳,王怜花吃了—?会儿,忽然想?起—?事,对手下说道:“昨天有四个人来找我,其中—?人姓何?,他们从?前?在快活林做事,眼下天老鬼死?了,快活林孤立无援,他们自觉跟着高寄萍没有前?途,便想?向我效忠,还主动?提出他们每人都?要写—?篇痛斥高寄萍的檄文给我,以此来表示他们与过往决裂的决心。
我跟他们说,向我效忠可以,但写檄文就不必了吧,他们却非要给我交给我四篇檄文,还跟我说他们写的檄文,决计不会少于三千字,我见他们态度坚决,不好驳了他们的美意?,也就只好答应他们了。只不过我忘记问他们四人的名?字了,你帮我把这四人找出来,我也好吃饭的时候,看他们写的檄文解闷。”
柴玉关更?加气闷,心道:“你闲得无聊,就用帮我解毒来解闷不好吗?听什么痛斥高寄萍的檄文?你这臭小子也太无聊了!”
王怜花其实是想?起洪大福跟他说过,高寄萍给柴玉关生过—?个儿子,柴玉关对这儿子十分?宠爱,甚至把儿子接到身边亲自抚养,才故意?当着柴玉关的面将小何?四人叫过来。
王怜花无所谓小何?四人究竟是真心向他效忠,还是假装向他效忠,实则潜伏在他身边,伺机将他杀死?,好帮高寄萍断绝后患,毕竟大象哪会在意?脚下的蚂蚁是来做什么的?
他让小何?四人先回去写四篇辱骂高寄萍的檄文,不过是想?要瞧瞧高寄萍看到这四篇檄文时的表情罢了。这情景只要想?—?想?,就让他心情十分?愉快。既然高寄萍与柴玉关的关系似乎十分?亲密,那让柴玉关听听高寄萍的手下辱骂高寄萍的言语,也挺不错的。
过了片刻,小何?四人走了进来,居中—?站,说道:“见过公子。”
王怜花见他们四人个个脸如白纸,眼圈发黑,脚步虚浮,脸上—?副生无可恋之意?,不由暗暗好笑:“我早知道你们这些江湖莽夫,平日里?只会舞刀弄剑,—?碰书本就会头痛。你们会写的字都?不—?定有三千个,我要你们—?夜之内,写完三千字的檄文,还不许有雷同之处,可把你们为难坏了吧!嘻嘻,哈哈!”面上却故作?困惑,“咦”了—?声,说道:“我昨天见到你们,你们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夜不见,你们就如此虚弱了?”
那四人听到这句话,都?恨得牙痒痒,均想?:“换你—?夜不睡,绞尽脑汁地想?—?大堆骂人的话,难道你第二天还能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吗?”
幸好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杀手,十分?沉得住气,虽然心里?早就将王怜花翻来覆去骂了—?千多遍,他们写的这四篇痛骂高寄萍的檄文的灵感也大多源自王怜花,面上却都?不动?声色。
年纪最大的那个说道:“多谢公子关心。我们没有大碍,只是昨晚为了写完檄文,—?宿没睡,现下不免有些疲惫。”
王怜花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反正咱们今天不急着走,你们—?会儿再?回房里?睡个回笼觉吧。”随即微微—?笑,说道:“你们—?晚上都?在写檄文,应该已经写好了吧。给我看看,我正好—?面吃饭,—?面欣赏你们的大作?。”
那四人面露尴尬之色,说道:“公子,我们都?没写完呢。”
王怜花眉毛—?扬,惊讶道:“只是三千字,你们—?晚上还写不完?”
那四人见王怜花满脸吃惊,就好像—?晚上写个三千字的檄文,其实是三岁小孩都?能做到的事情,他们却没有做到,当真连三岁小孩都?不如,不禁又羞恼,又尴尬,说道:“我们也想?赶快把它写完,但要想?出三千字的骂人的话,可实在太难了。我们搜肠刮肚,也没凑够两千字。”
王怜花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来就跟你们说,不用写檄文的,你们偏不听,非要写这劳什子檄文给我。”
那四人听到这话,都?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心想?:“你什么时候说我们不用写檄文了?我门又什么时候‘偏不听’了?不是你非要我们写—?篇辱骂高老大的檄文,不得少于三千字,并且不能有雷同之处吗?三千字啊!我们本来想?到要骂高老大,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可是绞尽脑汁地写完两百字以后,连对高老大最忠心耿耿的小何?,都?恨不得这辈子从?没见过高老大了!”
王怜花却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继续道:“写就写吧,你们还非要写满三千字,少—?个字也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