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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0、第八十六章(2 / 2)


贾道长将荷花妖和竹子精封印成一朵荷花和一根绿竹,然后将他们带回自己暂住的道观,住在花盆里,打算一会儿就带它们回去。不过这件事的原委,就不是欧阳小喜能知道的了。

欧阳小喜“啊”的一声,向那盆荷花瞥了一眼,脸上露出诧异神色,说道:“贾道长,你是说这盆花……不,这个花妖看上了王小花?就像聂小倩看上了宁采臣那样?”

那贾道长笑了笑?,说道:“妖怪和咱们不一样,不讲究礼教大防,甚至不讲究男女之分,做事只求自己痛快。荷花妖见那位王公子相貌俊美,神情潇洒,就想与他做夫妻,这件事发生在妖怪身上,实属稀松平常,欧阳兄不必太过惊讶。

我看这纸人身上带着法?术,想来是荷花妖为了得到那位王公子,就打算利用纸人对他施咒,好在荷花妖已经被我捉住了,不论这纸人身上有什么神通,眼下都用不出来了,不会危害到那位王公子的,欧阳兄放心便是。”

王小花只气得想咬那贾道长的指尖几口,在心中暗骂:“这是哪里来的半吊子道士?说什么纸人不会危害到本公子,本公子都已经变成纸人了!倘若这叫不会危害到本公子,那真不知什么才叫会危害到本公子了!”他正愤愤不平,忽觉眼前一黑,原来他已被那贾道长放进了怀里。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王小花忽觉眼前一亮,那贾道长的俊脸,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贾道长将王小花放在桌上,一手?托腮,凝目瞧着他,喃喃道:“真奇怪,为什么我在你身上同时察觉到了人的气味和妖怪的气味呢?难道你看上去是一个纸人,其实是一个用王小花的头发、指甲之类的东西做的巫蛊娃娃?我在这里对你做什么事情,那边王小花也会在同一时间感觉到?

唉,我虽有几件宝物,终究是一个假道士,什么法?术都没学过,全靠自己摸索,平日里对上妖怪,仗着宝物厉害,向来无往而不利,可是遇上你这样的古怪玩意儿,可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随即微微一笑?:“不对,不对,我现在已经是道士了,可不能再用和尚来打比方了!”

王小花初时听贾道长说“终究是一个假道士,什么法?术都没学过”,知道自己想要变回从前的模样,是指望不上这个假道士了,不由得心灰意冷,暗道:“我先前说他是一个半吊子的道士,还是高估他了,原来他连道士都不是!是了,是了!欧阳小喜叫他‘假道长’,这小子可不就是一个假道长么!”

待见那贾道长向他微微一笑?,王小花突然变得心平气和,只觉得就算那贾道长是害得自己变成纸人的罪魁祸首,自己也舍不得责怪他。

随即又觉得自己太没出息:“这贾道长生得再好看,也不是褒姒,而我更不是周幽王,怎能因为他对我一笑?,我就不生他的气了呢?再说,褒姒的笑?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她极少露出笑容。这贾道长对我笑?得十分亲热,对欧阳小喜,不也笑?的十分亲热吗?哼,他看见别人就笑,自己待着也笑?,他的笑?容,可一点儿也不稀罕!”

王小花满心忿忿不平,竟忘了贾道长适才那微微一笑?,并不是对他这个“巫蛊娃娃”笑?的,而是对他自己笑?的。

那贾道长看着王小花,喃喃道:“我那件封印用的宝物,得再过一个月才能用,不然我拿着这张纸人去问荷花妖,它究竟是做什么的,这张纸人既然是荷花妖的,她对这张纸人自然了如?指掌,哪会回答不上来?我也不必在这里头痛了。罢了,罢了,反正这只是我自己的兴趣,也没人催我务须在什么时候以前,探查出纸人的秘密,我便自己慢慢研究它吧!”便将王小花放倒在桌上。

王小花一听,不由心下惴惴,暗道:“你要怎么研究我?咱俩事先说好,你不许把我泡进水里,更不许把我放在火上烤!你不说话?那就是同意了!大丈夫言而有信,你虽然是一个假道士,但总是一个真丈夫,你可得言而有信!”

王小花正烦恼间,忽觉身上一轻,一阵西风吹来,身上凉飕飕的,就好像没有穿衣服似的。他看不见自己,便去看那贾道长,只见那贾道长凝目瞧着他,神情又?惊讶,又?兴奋,说道:“原来纸人的衣服还能脱下来啊!”

王小花虽不着寸缕,却不觉害羞,只想:“这你可要感?谢那朵荷花了!若不是她觊觎本公子的英俊,你今天哪有这等眼福?”

那贾道长笑道:“难道这纸人真是一个巫蛊娃娃?既然他的衣服可以脱下来,就好像脱下来活人的衣服似的,不知其他活人能做的事情,纸人能不能做?”便伸手?去挠王小花。挠了几下,便起了作用,坐在桌旁的贾道长,和躺在桌上的王小花,都惊得呆了。

王小花本以为那贾道长做的都是无用功,心中有三分羞恼,七分好笑,待见到成效,心中惊喜交集,可顾不上羞恼了,暗道:“老子终于不是纸人了!”只盼贾道长继续给他挠痒,助他早日恢复原样。

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王小花视野有限,只能看到一面,贾道长坐在桌旁,自能看得清清楚楚。他将王小花拿了起来,转了个圈,然后拍了拍王小花,笑?道:“你还真变成娃娃啦!你说我要是继续这样做,你会不会变成大一号的娃娃?”

王小花大喜,暗道:“没错,没错!你只管继续做!不论你对我做什么,我恢复原貌以后,都不会和你计较!”

贾道长似能听到他的心声,果然不再犹豫,将王小花这个娃娃放在桌上,玩了一会儿,又?将王小花翻过来,找来一根羽毛,继续和娃娃玩耍。

眼见王小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很快桌子就放不开了,贾道长就抱起王小花,走进卧室,将王小花放到床上,继续与他玩耍,不过须臾,王小花就变回了从前的模样。

王小花虽已恢复原貌,身子仍然不能移动,眼珠也仍然一转不转,怔怔地凝视着前方。他是娃娃大小的时候,这副浑身僵硬,目光怔怔的模样稀松平常,看到也不觉奇怪,但这时他已变回原貌,却还是这副模样,看上去可就有些吓人了。

贾道长又玩了一会儿,见王小花不再长大,这才不再玩耍,坐在王小花旁边,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啊?巫蛊娃娃可不会长你这么大吧!”突然间心念一动,将王小花放回床上,然后趴在王小花的心口上,听王小花是否有心跳。

贾道长初时没有听见半点声响,心想:“连心跳声也没有,他果然是一个假人。”随即转念,又?想:“我是用那种法?子把他变大的,不妨再用那种法?子试一次,听听他是否会有心跳声!”当下又?跟王小花玩耍起来,同时右耳贴在王小花的心口,凝神去听王小花的心跳声。

不过须臾,贾道长耳中便传来擂鼓般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这时他已能确定,面前这个纸人,其实是一个活人,当即坐起身来,看向王小花,神情又?尴尬,又?懊悔,牙齿咬住嘴唇,说道:“原来……原来你是一个活人啊!真对不起,我竟对你做了这种事!”

王小花早已将变回原貌这件事扔到九霄云外,只想要贾道长亲亲他,抱抱他。他这一想法发自肺腑,见贾道长在这里故作矜持,心中急得发狂:“你做都做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你现在过来,老子不会怪你,你现在不过来,老子才要怪你呢!”

只听贾道长道:“不过依我看来,你中的法?术,似乎只有和我成为夫夫,方能解开。你若是不想我帮你解开法?术,就眨一下眼睛。”

王小花见他明知自己不能眨眼,却说“你若是不想我帮你解开法?术,就眨一下眼睛”,不由暗暗好笑,心想:“这小子真是个厚颜无耻的小道士!不对,他不是小道士,而是假道士!嘿,连道士都能冒充,他脸皮不厚,才不正常吧!”

贾道长等了一会儿,笑?道:“看来你是想要我帮你解开法?术了?那我就来了!不知你现在有没有感?觉,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伤的。”便抬起头,吻住王小花的嘴唇。

******

王怜花创作这曲《遇珂赋》之时,写到一半,突然灵感大发,便暂且放下箫谱,提笔疾书,将整篇故事写完,又?连着画了十几幅画,全是贾珂贾道长如何?与他这个娃娃玩耍的情景,然后才继续琢磨曲谱。待曲谱写完,他又?画了十几幅画,将王小花和那些妖怪的来往补上。

因有这误闯妖怪灯会的故事在,这曲《遇珂赋》初时箫声悠扬,甚是柔和,宛然便是一个人漫步于山野之间,忽然箫声忽高忽低,繁复变幻,便像是七八支玉箫同时演奏,如?同置身于繁华热闹的街道一般。

又?过一会儿,箫声越来越高,越来越急,抑扬顿挫,惊险万分,令人不禁心跳加速,头皮发麻,背上生出一层冷汗,两股战战,几欲逃跑。蓦地里箫声转低,却不显柔和,只显凄凉,发出呜呜断续之音,好似叹气,好似垂泪,令人听着便觉心灰意懒,对未来毫无期待。

片刻间箫声愈来愈响,便如一个人抚箫慢慢走来。箫声悠扬,忽高忽低,忽低忽响,似乎吹箫之人又期待,又?紧张,心情十分忐忑。渐渐的箫声似浅笑?,似轻吟,情致缠绵,柔靡万端,宛然便是两个人在房中恩爱缠绵,极近怜爱。最后箫声温柔婉转,越来越低,直至停止,便似这两人已然相拥睡去。

王怜花吹的便是这曲《遇珂赋》的后半段,以他的内力,足以将箫声传到泥潭对面,贾珂听到他的箫声,自当设法作答,就算贾珂此刻正在污泥下面,没法说话,也该举一举手,以便让他知道,他正在污泥下面。但是一曲终了,谷底仍是寂静无声,潭面也是波澜不惊,王怜花收回玉箫,心道:“这泥潭竟然这样大吗?”

王怜花略一沉吟,拣了两块方形的石块,用匕首将石块削成石板,又?用匕首在两块石板的左侧各捅出一个小孔。他取出柔丝索,将柔丝索的一端穿过一个小孔,绕着石板的左侧转了两圈,系了一个结,将石板紧紧绑缚,然后如法?炮制,将另一块石板也用柔丝索紧紧绑缚。

王怜花左手?握着柔丝索的中间,右手握着两块石板。他将第一块石板向前掷出,待第一块石板落在污泥上面,他双足一点,落在第一块石板上,同时将第二块石板向前掷出。

待石板掷出,他脚尖在第一块石板上轻轻一点,已经借力飞到空中,同时拽动柔丝索,将第一块石板收了回来,这时人已经落到第二?块石板上。

他再一次将第一块石板向前掷出,双足一点,飞到空中,同时收回第二块石板。

王怜花在泥潭上跳了一阵,越跳越觉得有趣,心想等找到贾珂,就叫贾珂和他一起这样玩,他俩还可以比谁跳得高,那一定比他自己玩还要有趣。

这时王怜花已来到泥潭中央,见前后左右都有道路,就算去掉他来的那个方向,也有三个方向可以选择,真不知贾珂是往哪里走的。

王怜花在这附近转了一圈,见前、左、右三个方向都是无穷无尽的污泥,看不见岸畔,心想:“既然这三个方向看不出什么差别来,那我索性跟着那两只扁毛畜生走好了。即使找不到贾珂,说不定也能把我的抹额,从它们嘴里抢回来!这样我还能带着抹额去见贾珂!”便向那两只大雁飞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过一盏茶时分,他便听到了潺潺水声,心知一个人若是想要活下去,淡水和食物都是必不可少的,即使贾珂不用喝水,但他是来找小鱼儿的,那他当然会循着水声找过去。当即信心倍增,循声跳了过去,过了一会儿,一片草地跃入眼前。

王怜花纵身一跃,来到岸边,解下柔丝索来。走了几步,见地上扔着两块状若刀剑的石头,一端明显是从岩石上硬生生地掰下来的,就和他在对岸见到的那些石头一模一样,不由大喜,暗道:“这是贾珂留下来的!贾珂在这里!”当下摘掉脸上的面巾,大声叫道:“贾珂!贾珂!你在哪呢?”

他一心想要找到贾珂,生怕贾珂听不到他的声音,声音发自丹田,只震得泥潭掀起滚滚巨浪,岸上树木瑟瑟发抖,但听得四壁响应,谷底传来他的声音:“贾珂!贾珂!你在哪呢?贾珂!你在哪呢?你在哪呢……”

贾珂始终没有作答。

王怜花怔了一怔,一个念头如电光般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早走了!我来晚了!”蓦地里奔入树林,奔到悬崖前面,在岩石上找了一会儿,便在岩石上看到了四个五指孔洞,正是贾珂留下来的。

王怜花看到这四个五指孔洞,知道贾珂确实已经走了,当即一跃而起,手?足并用,轻盈如?飞鸟,敏捷如猿猴,在悬崖上爬将上去。这悬崖虽然笔直陡峭,没什么借力之处,但有贾珂留下的五指孔洞在,不过一会儿,他便已站在悬崖边上。

一片片轻云从他的头顶飘过,眼前忽明亮,忽朦胧,放眼望去,一座高峰拔地而起,挡在他的面前,山峰上没有草木,只有光秃秃的山石,四下里万籁无声,没有人,没有贾珂。

王怜花大声叫道:“贾珂!贾珂!你在哪里?我来找你了!”声音远扬,飘到几里之外。

但听得风声猎猎,刮得碎石簌簌作响,王怜花展开轻功,快步疾行,一口气追了四十余里路,一面赶路,一面呼唤贾珂,将四周都转遍了,可是地面都是岩石,多少人在地上走过,都难以留下脚印,他哪里知道沿着哪个方向走,才能找贾珂?

但他仍不甘心,不断在四周兜转,叫贾珂的名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渐渐暮色苍茫,他的声音也已嘶哑,终于支撑不住,靠在岩石上,休息片刻,心想:“贾珂会去哪里呢?”

突然间心念一动,暗道:“难道贾珂回玩偶山庄了?是了,是了,那石壁上的血印,十成十是天公子留下来的,他连脑浆都出来的,哪里还有命在。既然他已经死了,那玩偶山庄当然就变成无主之物了,贾珂怎会轻易放过玩偶山庄?

可是他既要回到山庄,为什么要从这里爬上去,却不从对面爬上去呢?嗯,一定是因为那片泥潭实在太难过去,贾珂想要通过泥潭,自是轻而易举,但小鱼儿又不叫小泥鳅,凭他的武功,当然过不去了。所以贾珂从这里爬了上来,然后绕路回玩偶山庄。一定是这样!除了玩偶山庄以外,还有什么地方,值得贾珂一刻不停地过去的?”

当即站起身来,走回峡谷,爬下悬崖,穿过泥潭,又?回到悬崖边上。

那些逍遥侯的手?下,先前听到王怜花的“狮子吼”,都被王怜花震晕过去,幸好王怜花本意不是为了伤人,而是为了让远在谷底的贾珂听到他的声音,他们虽然昏迷不醒,性命倒是无忧。

待得王怜花上来时,他们仍然没醒,躺在芦苇丛中,雪白的芦絮盖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宛若一条雪白的棉被,将他们完全遮挡住了。

王怜花见悬崖边上空无一人,不由一怔,没料到那些见财眼开的人,还没拿到他的五千两赏金,便已走得干干净净。不过走了便走了吧,他又?不是不认识去玩偶山庄的路,这些人走了,正好帮他省了一大笔银子。

王怜花快步向前,走了两步,忽觉脚下柔软异常,竟像是踩在了一块带骨头的软肉上面。

王怜花心下一惊,暗道:“这里怎会有带骨头的软肉?有人死在这里了?是天公子那些手?下吗?谁会来杀他们?哼,天公子生前的部属吗?他们连这些人都杀,看来山庄里定已发生一场恶战了。”

但见四下里白茫茫一片,哪里像是发生过一场恶战?他心中不禁生出疑窦,又?担心这是有人针对他布下的陷阱,索性挪开右脚,然后飞出一脚,踢向适才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

王怜花这一脚的劲力倒不算大,那具“尸体”被他一脚踢到天上,在空中转了几个圈,便又落入芦苇丛中。只听“咚”的一声响,跟着一人“啊”的一声痛呼,迷迷糊糊地叫道:“刚刚是谁踢的老子?活得不耐烦了吗?”

王怜花一听之下,心念一转,也想起自己爬下悬崖之前,曾站在这里使了“狮子吼”,那飞在数丈外的高空上的大雁,都被他的“狮子吼”震晕了,何?况是这些人了?

他淡淡一笑?,说道:“你说谁活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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