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和水潭相距甚近,不过地道曲曲折折,王怜花站在水潭这里,看不见牢房那边的情形,牢房的人也看不见水潭这边的情形。
这时王怜花走近牢房,微光之下,只见里面是一间间粗铁条编成的囚室,囚室靠墙而建,空出一条笔直的过道来,如今这条过道上?挤满了鳄鱼。
右首第一间囚室,靠墙放着一张床榻,两个少女缩在床上?,用床上?薄被蒙住自己,身子在薄被下瑟瑟发抖。
左首第一间囚室,也?靠墙放着一张床榻,一个少女站在床上?,脸上惊恐之极,手里拿着一只铜盆,似乎想着万一鳄鱼闯进来,就用这只铜盆去打它们,另一个少女则双手抱膝,坐在桌上?,似乎觉得只要这样,鳄鱼就吃不到她了。
右首第一间囚室的两个少女用被子?蒙住身子,王怜花站在这里,自然看不见她们的模样,左首第一间囚室的两个少女的模样,王怜花却瞧得十分清楚。
只见她二人肤色灰黄,鼻歪嘴斜,生满紫瘤,和她二人手臂上?嫩白柔腻的皮肤截然不同。显然公孙止这是担心这些姑娘逃跑,就在她们的脸上做了这道手脚,毕竟这世上?能除去她们脸上易容的人,虽然算不上?绝无仅有,却也算是十分罕见,她们贸然从地牢中逃出去,也?许终此一生,都无法恢复先前的容颜了。
这四个少女虽然被王怜花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遍,却半点也没有察觉王怜花的存在。她们所住的牢房,与牢房入口相距最近,围在她们牢房四周的鳄鱼自然最多。那个手拿铜盆的少女见一只鳄鱼张口去咬牢房的铁栅栏,不由惊呼一声,然后看向来救她们的那七个黑衣人,说道:“你、你们快想想办法啊!它要进来了!”声音中带着哭腔。
忽听得一人笑道:“放心吧!这牢房结实得很,这些鳄鱼的力气再大,也?进不来的!”说话的却是最先逃进牢房的那人。他正悠悠闲闲地坐在床上?,撕下一块床单,包扎他腿上的伤口。先前他差点被鳄鱼咬住小腿,虽然及时收回了腿,但还是在腿上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一个姑娘见他开口,急道:“你别说话啊!你一说话,外面那人不就知道地牢里来人了么!”
那人继续包扎伤口,说道:“唉,外面那人早就发现我们了,否则他把鳄鱼放出来干吗?他这么做,就是因为他发现了我们,却不知道我们一共几人,就派这些鳄鱼过来打头阵,探一探我们的底细。”
另一个逃进牢房的人听到这话,笑了笑,说道:“幸好这是鳄鱼,吃起肉来,连同类都吃,何?况是人了?现在他放出这些鳄鱼,把牢房挤得满满当当的,咱们确实不敢出去,可是他们也不敢过来啊!等鳄鱼在这里吃不到人,又重新爬回水潭,咱们想要逃跑,他们也未必拦得住咱们!”
突然间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一个绿衫少年出现在牢房之中,转眼之间,他已经掠过过道,扬起手掌,啪啪啪啪啪连着五下,在五间牢房的门上拍了一掌。
他身法好快,众人都没看清他是如何?过来的,但见这条过道上?爬满了鳄鱼,当真凶险无比,他行走于这条鳄鱼道上?,却犹如庭除闲步一般,每一脚都准确无误地踩在鳄鱼的头上和背上?,还不等脚下的鳄鱼反应过来,他便已经离开。就好像在他面前,这些面目狰狞、体积庞大的鳄鱼,再不是凶猛的巨大水族,而是一群温顺无害的小蝌蚪,小泥鳅似的。
众人待得惊觉,已见这绿衫少年悠悠闲闲地坐在半空之中,身子轻轻摇晃,好似在荡秋千。但是他身下既没秋千,也?没绳索,他是如何?坐在半空中的?
各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他是神仙?”
王怜花当然不是神仙,他之所以能坐在半空之中,是因为适才他将柔丝索的两端系在了两间面对面的铁牢的栏杆上?,柔丝索离地约有一人多高,他轻轻纵起,坐在柔丝索上,柔丝索在空中轻轻摇晃,他也?跟着轻轻摇晃。
倘若他用的是普通绳索,众人当然不会太过惊异,但是柔丝索以雪蚕丝绞成,本就微细透明,在阳光下也?非肉眼所能察觉,更何况在地牢这昏暗的灯光下了?便是如此,虽然这么多双眼睛一齐注视着王怜花,却没有一人看见他身下这根柔丝索,只觉他好似神仙一般,飘在半空之中。
一片寂静之中,王怜花坐在柔丝索上,笑吟吟地道:“金瑶公主,你在这里吗?”
忽听得“啊”的一声,自左首一间牢房响起。
众人听到“公主”二字,皆是大吃一惊,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跪坐在床上?,自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姑娘后面,探出半边灰黄的脸蛋,一只乌溜溜的右眼转了几转,问道:“你找她做什么?”
王怜花笑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来救她了。”
那少女登时露出欢喜之色,说道:“我就是!是不是父皇派你来的?你快救我出去,这些鳄鱼好吓人啊!”
另一间牢房的姑娘“咦”了一声,问道:“你不是绝情谷的人吗?”
金瑶公主听到这话,脸上的欢喜之色,登时消失不见,又缩回那个和她同屋的姑娘的身后。
王怜花微微一笑,反问道:“谁说我是绝情谷的人?”
那姑娘一怔,然后指向那躲进牢房的七人,说道:“那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王怜花看向那七人,笑道:“你们和我是一伙的吗?”
那七人对视一眼,心知自己七人加在一起,也?不是王怜花的对手,既然他是来救人的,自己何?必与他作对?
其中一人站起身来,拱手道:“这位兄台,你闯进这间地牢,是为了救出这位金瑶公主,而我们兄弟七个,也?是听说公孙止抓了好多姑娘,才闯进地牢,想要将这些姑娘救走。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那道相同呢?当然应该一起谋事了!虽然咱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但咱们也?算是一伙的!”
王怜花不置可否地道:“你们认不认识木婉清?”
那七人见他陡然间提起木婉清的名?字,不由一怔。他们既不明白王怜花为何?会突然提起木婉清,也?看不出王怜花和木婉清是敌是友,霎时之间,七颗心一齐七上?八下。
过得片刻,其中一人迟疑道:“倒算不上?认识,只是见过几面。”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我今日进到绝情谷,听说我的好朋友木婉清也?在这里后,便决定先去探望木婉清,再去找金瑶公主。”
金瑶公主听到这话,心下十分气恼,寻思:“你明知道我是公主,怎敢先去找朋友,再来找我?究竟是什么人给你的狗胆?活得不耐烦了么!”
王怜花微笑道:“我过去之前,找人打听到的消息是:有五个人在木婉清所居的石室附近站岗守卫。不想我来到那间石室附近,却一个守卫也没找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有人假扮成柳一帆,把那五人调走了。这个假扮成柳一帆的人,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这七人确实如王怜花所想,就是先前打听到公孙止的计划后,趁乱假扮成柳一帆,调走木婉清身边的看守,想要利用木婉清所中的蛊毒,获得木婉清的爱情,却被王怜花捷足先登的那一伙人。
他们本来对此事大为懊恼,这时听王怜花这句话的言下之意,竟是说这个假扮成柳一帆的人帮了他好大的忙,如果?他们和这个人是一伙的,那他自然会放过他们。这可真是意外之喜,这七人各自脸露喜色,齐声道:“是啊!我们是一伙的!”甚至还有一人挥着手臂,喜气洋洋地叫道:“兄台,兄台,柳一帆就是我假扮的!”
王怜花拍了拍手,笑道:“很好!”
这七人齐齐点头,笑道:“是啊!是啊!真好!”
他们都认为王怜花会因为此事放过他们,岂知王怜花接下来一句话却是:“你们就在这里,打自己一百个耳光吧!”
这七人哪想到王怜花上一秒言笑晏晏,和蔼可亲,仿佛是他们多年的好友,下一秒就要他们自己打自己,不禁惊得呆住,人人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怜花伸出右手食指,嗤的一声响,一道剑气自他食指涌出,向那假扮成柳一帆的人射去。
那人不等惊觉,就觉左腿一痛,跟着耳边响起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惨叫一声,抱着左腿倒在床上?。
只见他的左小腿上赫然出现一个血洞,鲜血自洞口喷涌而出,鲜血的味道也?让附近的鳄鱼发了疯,开始撞他所在的囚室的栏杆。
其余六人虽然看不懂那人是怎么受伤的,但是王怜花伸手向那人一指,那人的小腿上立时出现一个血洞这件事,他们倒是看的清清楚楚。这六人也?算是身经百战,见王怜花向他们出手,连忙躲在桌子?后面,尽量将身子缩成一团,以防王怜花伤到他们。
王怜花轻轻一笑,随手一挥,一道剑气自他左手无名?指涌出,其中一张桌子?立时碎成七块,躲在桌子?后面的人惨叫一声,捂着耳朵,倒在地上,一团血肉自他的身上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终于停下。
有姑娘大着胆子?向那团血肉看了一眼,见那团血肉是一只耳朵,登时吓得心惊肉跳,浑身寒毛直竖,一时之间,真不知道究竟是这满地的鳄鱼更为可怕,还是这满脸笑容的王怜花更为可怕,。
王怜花微微笑道:“区区一张桌子?,就想挡得住我?你们是多看得起自己?要么自己打自己一百个耳光,要么被我杀了,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选哪一个?”
一片寂静之中,一个人小心翼翼地道:“我们打完这一百个耳光,你……你会不会继续杀我们?”
王怜花摇头笑道:“自然不会。”
其中一个人愤愤不平地道:“我们又没有得罪过阁下,阁下何?以如此咄咄逼人?”
话一说完,和他躲在同一间牢房的人就抓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说道:“木婉清!”
前一人一怔,已然明白这人是说:他们假扮柳一帆把那几个看守木婉清的人调走以后,有一个人摸进木婉清房里,叫醒木婉清,让木婉清爱上了他。王怜花既然是木婉清的好朋友,那他去木婉清房里探望她时,自然能够察觉到木婉清的古怪之处,他找不到木婉清爱上的那人,就把这件事怪罪到他们这些调走看守的人身上?了。
王怜花自然听出了这人的言下之意,但是他可不会向他们解释,自己这是把挨了木婉清一个耳光的仇,记到他们头上?了,当下微微一笑,并不解释,就由着他们误会去。
这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个第一个躲进牢房的人,这次又是第一个扬起手,左右开弓,连打自己耳光,并且他担心王怜花不满,每一个耳光打得都挺用力。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打起自己耳光来,一时之间,地牢中啪啪声不绝,时不时夹杂一句“重点,再重点”“你打的这样轻,前面打的那三十二个耳光,可就不算了”。
不过片刻,七人打完这一百个耳光,已是脸蛋又红又紫,脸颊高高肿起,鲜血自嘴角流出,看上?去又可笑,又可怜。
王怜花瞧见他们这副凄惨模样,挨了一记耳光的怒气,终于消了一小半,看向那第一个打自己耳光的人,笑眯眯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见自己被王怜花点名,不禁暗暗叫苦,又见六个同伴一齐盯着他看,知道自己若是说出真话,就算这次侥幸不死,回去后也是死路一条,心念一转,当即硬着头皮道:“是贾珂贾侯爷派我们来的!”
金瑶公主本就少女情窦初开,一颗心都在贾珂身上,这次孤身前往杭州,却意外被绿衫人抓到绝情谷,也?是因为她想要和贾珂见上?一面,这时听到这人的话,登时乐得心花怒放,说道:“贾珂?是贾珂让你们来救我的?他知道我在这里?他现在在哪里?”
不等这七人回答,金瑶公主又因为爱屋及乌,觉得这七人既然是贾珂的人,那么他们就是自己的人,这绿衫少年胆敢欺负他们,就是欺负自己,于是狠狠地瞪了王怜花一眼,摆出公主的架子,冷冷地道:“父皇是叫你来救我的,可不是叫你来欺负人的!是谁准你欺负他们的?”
王怜花突然纵声大笑,笑罢,微微笑着凝视那人,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人干笑一声,说道:“在下和兄台素未谋面,自然不知道兄台尊姓大名。”
王怜花点了点头,微笑道:“原来你不知道!无妨,那我告诉你好了。我姓王,名?怜花,现在你可知道了?”
那人“啊”的一声惊呼,叫道:“你是王怜花?”
地牢中其他人也纷纷惊呼:“啊,原来是他!”“他是王怜花,那贾珂一定也?来了!”
“啊哟,他是王怜花,那他们一定是在骗人了!”
“我早说过他们不怀好意,你们还不信!”“可是他们干吗要骗人?”
“哼,他们多半也?是不怀好意,这次救出咱们以后,还不知道会把咱们带去哪里呢!”
“我听说王怜花长得很漂亮啊,他……他可算不上?多么漂亮……还不如我漂亮呢,嘻嘻!”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又不是这里的人,他要混进山谷,当然要易容了!”
王怜花跃下柔丝索,飞起一脚,踢开一只扑上?来的鳄鱼,一面将柔丝索收回怀中,一面微笑道:“不错,我就是王怜花。你们真是不走运,编谎居然编到我的头上。”说完这话,便不再理睬这七人,走到一间牢房之前,用“大力金刚指”捏开门上挂着的锁头,对牢房中的两个姑娘说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他却没看见,那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原来这七人不是别人,正是王云梦的手下。王怜花先前去扬州和老友见面,他和贾珂自幼私定终生,他从前的名?字是王惜石等事,也?都相继在江湖上?传开,王森记其实是王云梦名下的产业一事,自然也不再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