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一怔,叫道:“难道一个女人遭到了丈夫的毒打,一个母亲担忧孩子的安危,连话都不能说吗?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何况……何况明明是你拉着我问东问西的!”
贾珂哈哈一笑,说道:“你这遍体的鞭伤,确实足够吓人,所以一开始,你说打你的人是你丈夫,我也被你唬住了,只道你说的都是真话。只可惜你为了让我们相信你的可怜无助,将自己的经历述说的太过详细,即使你不提你的丈夫从树下走了过去,我也会怀疑你有问题的。”
白夫人奇道:“我跟你说得详细一点,又有什么问题?难道我只能略略地说一句,我在家里被丈夫毒打了一顿,实在受不了了,才逃到了这里,你才不会起疑心了?”
贾珂微笑道:“白夫人,我猜你这一生之中,从没有把任何一个人放在心上过。”
白夫人向白山君看了一眼,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从没有把任何一个人放在心上过?是因为这个死鬼死在了你的手上,我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来,你见我这般冷酷无情,就下了这个结论吗?其实我和他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他会说几句有趣的话,哄我开心罢了。”
白夫人伸手捂住胸口,虽然那股钻心的麻痒,已经消失不见,但是那片骇人的黑色,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和刚刚相比,又扩大了不少。她心下害怕极了,也憎恶极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双目凝视着贾珂,眼中露出醉人的光芒来,脸颊也泛起红晕来,娇滴滴,滴滴娇地继续道:“如果在我年轻的时候,就遇见了像你这样的英俊高大,人也聪明的少年,我又怎么会委曲求全地和他待在一起呢?我啊……我……我……”
白夫人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变得艰涩起来,说到最后,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她索性不再说话,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贾珂和王怜花,眼睛睁得很大,嘴巴也张得很大,足足可以放进一个鸡蛋去。
王怜花的嘴唇从贾珂的脸颊上离开,微笑道:“夫人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间不说话了?”
本来白夫人瞧见王怜花侧头去亲贾珂的脸颊,知道他们不是兄弟,而是一对情人,心中自是又惊异,又恶心,这时她听出王怜花话中透出的冷意,想起自己的性命还在他们手中,任他们随意拿捏,连忙摆出一副殷勤的笑容来,连声道:“没什么,没什么!”
王怜花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见她还算识趣,这才移开目光,看向贾珂,笑道:“你看她这般顾左右而言他,便知道她已被你说中了心事。只不过么,不止她想不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我也想不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你欺骗别人的时候,不也喜欢在细节上面下足功夫,只在关键地方做点改动,以求说的谎话十分逼真吗?她先前那番话,我倒觉得说得很好啊!”
若不是白夫人那番话说得又真挚,又痛苦,字字犹如子鹃啼血,王怜花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相信她的话了。
白夫人听了此言,心中大为得意,笑道:“可不是么!你们别看我那番话说的断断续续,含含糊糊,像是临时想出来的一番话,其实啊,我可足足想了一盏茶时分,才决定这么说的。这番话哪有半点破绽?任谁听了,都不会怀疑这是一个痛苦的母亲说出的话才对呀!”说完这话,又在心里恨恨地补充了一句:“除非那个人没有母亲!”
贾珂看着王怜花,笑道:“这很简单啊!怜花,你把自己想象成白夫人,把我想象成烟烟。”
白夫人心想:“他一个男人,干吗要叫莲花这种妖里妖气的名字?难道他其实是一个女人?”随即想起刚刚被王怜花抱在怀里的感觉,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还是一个胸膛十分平坦的女人!”
王怜花鼓起了腮,问道:“那谁是毒打我的人?”
贾珂略一沉吟,微笑道:“吴明?”
白夫人一怔,心想:“吴明这名字好耳熟啊,我从哪里听见过嘞?……啊哟,我想起来了!他俩……他俩居然和吴明有关系?”本来她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心中已是又懊悔,又愤恨,这时更是险些便要悔断肠子了。
王怜花笑道:“他为什么要毒打我?”
贾珂想了想,笑道:“因为他想杀你,但是你武功太高,他没有得手,让你逃了出来,我怕他出来追你,连忙抱住他的腿,想要阻拦他出去追你,但是我的武功和他相差太大,没过几招,便被他打飞了。之后你身受重伤,倒在地上,说来也巧,你倒下不久,便有一个武功很高的陌生人在你面前经过。你受伤太重,没法自己走回来,只好向他求助,希望他能带你回来救我。那你会怎么跟他说?”
王怜花略一想象,随即摇了摇头,理直气壮地道:“吴明的武功虽然很高,但我的武功也不低啊!何况当时你也在场,你我联手,纵使杀不死他,也能将他重伤,那我干吗要逃跑?并且吴明根本不舍得杀你,你落在他的手里,不仅没有性命之忧,他也不会亏待了你,多半你每天吃的是山珍海味,睡的是罗帐锦被,当真比天上的神仙还要快活。
我既然身受重伤,自当设法逃走,等养好伤后,再回去找你。再说了,路上随便走来一个人,我就得相信他会帮助我,就得将事情向他全盘托出,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不成,不成,我想不出来!”
他拉了拉衣襟,梳了梳头发,就好像他不是只穿了一件粘着泥土的里衣,而是一件又干净,又华丽的锦衣似的,扬起下颏,得意洋洋地道:“以我的武功,这世上有几个人能伤到我?看来我这辈子都想不明白,她那番话究竟哪里说错了。”说完这话,又装模作样地面露惋惜,说道:“唉,可叹啊可叹,可惜啊可惜!”
白夫人听了此言,愈发心惊胆战,她睁大了一双秀目,怔怔地瞧着王怜花,寻思:“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居然连吴明都不放在眼里?或者他只是在吹牛?”又瞧向贾珂,寻思:“吴明为什么不舍得杀他?难道他是吴明的儿子?呸呸呸!老娘这是什么眼光!扬州城明明有那么多肥羊,老娘放着他们不杀,怎么就挑上这两个小魔星了呢!”
王怜花这模样实在太过可爱,贾珂越看越爱,忍不住在他的眼睛上轻轻一吻,然后笑道:“既然吴明不行,那你妈呢?”
王怜花耸了耸肩,说道:“单论武功,她早就比不上我了,如何能伤得了我?”
说到这里,又向贾珂一笑,笑容透着三分意气风发,七分温柔缱绻,继续道:“再说了,我毕竟是她的儿子,她再怎么生我的气,也不可能下手杀我,但是她早就想要杀你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可能自己夺门而逃,留下你独自一人去对付她,换成你是白夫人,我是烟烟,倒还说得过去。所以这个,还是不成!”
贾珂吃吃一笑,略一沉吟,又道:“那你妈身边那个高手呢?他总成吧?”
王怜花知道贾珂指的是那个在苏州偷袭他的人,他这时想起那人霸道无比的掌力,还是遍体生寒,满是后怕,苦笑道:“成是成了,只不过么,以那人的武功,我只怕根本逃不出来!”
贾珂捏住王怜花的双颊,轻轻地向上一提,王怜花脸上的苦笑,立时荒腔走板,变成一个极怪的鬼脸,看上去又滑稽,又可爱。
贾珂笑道:“别担心,我天天给你做按摩,用不了几年,他多半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白夫人虽不知道贾珂提到的那个高手,武功究竟是何等的深不可测,但是她见刚刚不可一世的王怜花,脸上都露出畏惧之意,便知道这高手的武功一定很高。待听见贾珂这句话,不由心中一动,寻思:“真想知道他做的是什么按摩啊,居然能使武功大进,这可太厉害了!倘若今天我能活下来,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王怜花哼了一声,说道:“你要是早点儿和我洞房,说不定现在我的武功,早就比他高出一截来了!”毕竟他们俩洞房花烛夜以后,贾珂担心他身子吃不消,才想出了这个用真气帮他按摩的办法。
贾珂吃吃一笑,低声道:“虽然王公子就好像一只围着鱼饵打转的小鱼一样,连着转了三年,才一口将鱼饵吃进了小嘴里。”
王怜花听了此言,不由脸上一热,所幸脸上戴着面具,贾珂看不出他的脸涨得通红,因此他定了定神,便装出一副没听懂的模样,满脸懵懂地看着贾珂,他却不知道他的耳朵也跟着脸颊,一起涨得通红。
贾珂看着可爱,松开他的脸颊,又握住他的耳朵,笑嘻嘻地瞧着他,继续低声道:“但是王公子总算痛痛快快地喝了三年酒,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王怜花登时热血涌上脑袋,又羞又急,又气又恼,最后气哼哼地道:“这个也不成了!”
贾珂强忍笑意,故作疑惑地问道:“这个为什么也不成了?”
王怜花气忿忿地道:“因为本公子不要你这烟烟了!本公子逃出去以后,只会去想自己的脱身之法,才不管你这烟烟是死是活呢!哼,更别提想办法回去救你了!”
贾珂哈哈一笑,说道:“王公子怎的这般无情?”
白夫人这才知道王怜花姓王,心想:“她姓氏是王,名字是莲花,所以她叫王莲花了?”突然之间,一个念头犹如闪电一般劈了下来,她忍不住尖声道:“你……你是王怜花!”
王怜花却不理她,哼了一声,说道:“本公子就是这么无情,你今天才知道吗?”
白夫人又看向贾珂,叫道:“你是贾珂!”声音之中,透出无尽的震惊。
王怜花只觉白夫人语调中显出的震惊太过刺耳,当下侧头看向白夫人,微笑道:“夫人倒比我想象的有见识!”
白夫人知道这两人绝不会放过自己,索性也不装了,大笑道:“老娘还以为短短几日,这世道就变了,两个名不经传的毛头小子,也能将老娘算计的一败涂地!原来你们两个,一个是不到六岁就闻名天下的第一聪明人,一个是将江湖搅得腥风血雨的‘云梦仙子’的儿子。唉,老娘年轻的时候,听到‘云梦仙子’这四个字,就会浑身战栗,吓得睡不着觉,如今败在她的儿子的手上,倒不冤枉!”
王怜花这两年一直在韬光养晦,装成无所事事的富贵闲人,以便他时不时偷偷离开京城,去江湖上处理万花门的各种琐事,这时见白夫人用王云梦的儿子这个头衔来指代自己,自然不会生气,微微一笑,说道:“可惜夫人知道的太晚了!”
白夫人嫣然一笑,说道:“难怪我刚刚说只要你们带我去见烟烟,无论你们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会那么古怪。我作出一副羞答答的模样,将脸埋进你的怀里的时候,你也没有半点动容。毕竟如何假装娇羞,如何利用男人,老娘确实不如‘云梦仙子’,你自小到大,不知见过多少次你娘对着其他男人搔首弄姿的场面,自然不会被这种伎俩迷惑了。”
王怜花大笑道:“夫人果然是家母的知己……”话音未落,突然间白影闪动,随即消失,王怜花已经站在白夫人面前,两根手指抵在她的双眼的眼皮上,冷笑道:“你这双眼睛,明明这般淫|浪,如何装得了慈母?便让我送佛送到西,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吧。这样你到了地府,也可以用空洞洞的眼眶,骗骗小鬼了!”
白夫人哪想到王怜花说翻脸就翻脸,她不想激怒王怜花,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明明一个字都没说呢。
她只觉眼珠奇痛,心中的恐惧,登时自她的心脏直冲上来,化为惨叫,便要从喉咙中溢出去。可是她想要求饶,却发不出声,想要逃跑,却动弹不得,似乎就在刚刚那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她已经被王怜花点住了穴道,如同一条放在案板上的鱼,既然无力挣脱,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贾珂不想王怜花用这般残忍的手段杀人,连忙阻止道:“怜花,那样太吓人了!”
王怜花顿了一顿,随即变指为掌,在白夫人的胸口轻轻一拍,鲜血登时自白夫人的嘴中汨汨地流了出来。
王怜花转过身去,看向贾珂,笑嘻嘻道:“贾公子不到六岁,就亲手割下了石观音那颗如花似玉的脑袋,十八岁时,却害怕起两颗小小的眼球了,你说这奇不奇怪?”
贾珂笑道:“好像有点奇怪。”说完这话,走上前去,将王怜花打横抱起。
王怜花接过那个装着雀金呢的包袱,抱在怀里,挡住里衣上粘着的泥土,笑道:“既然知道奇怪,那你改不改?”
贾珂故作沉吟,然后摇了摇头,微笑道:“胆量大有胆量大的好处,胆量小有胆量小的好处,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就不改了!”看向白夫人的尸体,又是一笑,说道:“我本来答应她,要将她这个计划中的破绽,一一告知与她,可惜我还没有说完,她就已经香消玉殒了。我总不能追到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每一层都走上一遍,找到人后,再将余下的破绽告诉她,只好做一个不守信的人了。”
王怜花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笑道:“她虽然死了,但我还在这儿呢,你跟我讲便是。刚刚你说的那句话,我还没有想明白,你继续讲吧。”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一会儿再给你讲。”说完这话,目光却仍然落在白夫人身上。
王怜花奇道:“你看她做什么?”
贾珂略一沉吟,解释道:“十二星相一向作恶多端,却又行踪诡秘,好不容易有两个人落到了咱们的手上,不利用他们一番,未免太可惜了。”
王怜花一想,也觉得这主意很妙,不免有些遗憾,说道:“你既然有这个想法,干吗不早点跟我说?”
贾珂伸了伸舌头,笑道:“我刚刚在想,我先前只是点住了白山君的昏睡穴,既然咱们要走了,那我当然要将他杀了,然后咱们是把他们扔在这里不管呢,还是将他们扔进这栋宅子里时,突然间生出的这个念头,好在现在也不晚。”说完这话,将王怜花放到地上,然后走到白夫人面前,将她扶了起来,手掌贴在她的背心上,将神照真气缓缓注入她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