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见他立刻认错,心中满意,说道:“我懂你的意思了。”
他抬手取下头发上系着的珍珠耳钉,继续道:“倘若严妈妈将心心剁成肉泥的时候,秦南琴已经躲在卧室里,即使她没有看见心心是怎么死的,但是她看见地上的血迹,就该清楚严妈妈是在哪里将心心剁成的肉泥。
依照她述说的经历,严妈妈杀死心心后,就在她面前将心心剁成肉泥,那么这枚掉在桌子下面的珍珠耳钉上理应溅上血点才是。但是这枚珍珠耳钉干干净净的,半点血污也没有,可见严妈妈十有八|九是在别的房间里做的这件事,即使她就是在李阿萝的卧室里做的这件事,她做这件事的时候,一定和桌子相距甚远。
但是这就和秦南琴述说的经历不符了,可见她并没有看见严妈妈是怎么将心心剁成肉泥的。心心变成肉泥以后,除了李阿萝和严妈妈以外,就只有知道心心待在李阿萝的宅子里的人能认出她来,秦南琴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可见她就是心心的同伙,并且她知道心心死之前和王夫人待在一起,是不是?”
贾珂点了点头,笑道:“是啊,是啊。还有一点,既然秦南琴和那个组织无关,那么心心也不可能是那个组织的人。你看这枚珍珠耳钉,不过一件很便宜的小玩意,可见无论心心究竟是什么来历,当时她十有八|九是以一副贫苦模样出现在李阿萝的面前的。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招惹上李阿萝呢?
我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即王语嫣落水以后,心心找到李阿萝,将这件噩耗告知于她,可能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李阿萝一时冲动,就将心心杀死了,之后严妈妈抱着箱子,找地方处理心心的尸骨,却落入了秦南琴的手中,所以秦南琴才知道严妈妈是什么性格,也知道稍一用刑,她就忍受不住,无论问她什么,她都会说出来。”
王怜花略一沉吟,笑道:“那也未必,说不定心心从前就和她有什么恩怨,她这次来杭州意外遇见了心心,就将她带到家里杀死了。只这几件事,可不能证明他们当真是害死王语嫣的凶手。”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这倒不错,只不过秦南琴编的故事十分有趣,她虽然没有点名道姓,说李阿萝是被慕容复杀死的,但是只要对曼陀山庄稍有了解,就会想到她说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复。在她编的故事里,慕容复所以去找李阿萝,是因为他想用刀白凤的死来威胁李阿萝将琅嬛玉|洞里收藏的武学秘籍给他看,之后李阿萝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慕容复被逼无奈,只好杀死李阿萝。
既然慕容复是冲着琅嬛玉|洞去的,那么慕容复当然不可能杀死王语嫣,换言之,她编的故事其实就是为了让大家认为,杀死李阿萝的凶手和杀死王语嫣的凶手不是一个人。只不过么,咱们现在已经知道李阿萝是死在了秦南琴的同伙的手上,那么秦南琴为什么要将李阿萝的死栽赃给慕容复,而不是别人?是不是因为秦南琴想要让大家认定李阿萝的死和王语嫣的死没有半点关系?
秦南琴为什么会知道曼陀山庄的琅嬛玉|洞?是从严妈妈那里知道的?还是早就对曼陀山庄有所了解?倘若秦南琴对曼陀山庄早就有所了解,那么她当然会知道李阿萝的相貌,当然也能认出王语嫣是李阿萝的女儿。
王语嫣离开曼陀山庄赶往杭州,大清早离开节度使府去西湖散步,本就是临时起意,将她推下西湖的凶手必定是一个对她和曼陀山庄颇有了解的人,我虽然没有证据证明秦南琴一伙人就是将王语嫣推下西湖的凶手,但是至少她们是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是不是?”
王怜花想了想,觉得他这些推测确实没什么漏洞,当下点了点头,心中有点不甘,又有点骄傲,笑道:“你要证据还不容易,等王语嫣过来了,向她问问那天的经过就是。毕竟你只凭一枚珍珠耳钉,就分析出了这么多事,仿佛秦南琴一伙人算计李阿萝的时候,你就站在一旁,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王语嫣告诉你她那天的经历以后,你大概就可以直接破案了。”
说着咬了一口贾珂的耳朵,笑吟吟地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那你知不知道,秦南琴大费周章地做了这么多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贾珂用余光瞥他,见他眉眼弯弯,满是笑意,不由一笑,说道:“没准我真知道,你叫我一声‘老公’,我就告诉你。”
王怜花嗤笑一声,凑到贾珂耳边,轻轻地道:“老公。”
贾珂心中一荡,只觉浑身上下百根骨头都轻了许多,整个人都要飞了起来。
王怜花见他心满意足,喜不自胜,大笑道:“我叫你一声‘老公’,你就这么高兴吗?”
贾珂向他一笑,说道:“可惜,可惜。”
王怜花奇道:“可惜什么?”
贾珂叹道:“可惜王公子只肯叫我一声,可惜这世上没有能将声音录下来的东西,不然我一定将王公子刚刚那声‘老公’录下来,每天听上几百遍。”
王怜花哈哈大笑,说道:“那倒好了,这样你整天抱着那东西听它喊你‘老公’,我也不用再听你千方百计的求我喊你‘老公’,实在乐得轻松。”
贾珂笑眯眯的道:“当真?”
王怜花微微一笑,道:“那还有假,你当我喜欢这么叫你么。”
贾珂笑眯眯的道:“你当真能忍受我天天抱着别的东西,听它叫我老公?倘若你能忍受,那我就雇一个人,让他每天替你叫我几声,怎么样?”
王怜花脸上一黑,突然又笑了,凑到贾珂耳边,轻轻地道:“老公,你若是这么做,你雇一个,我就杀一个。”
贾珂心下大乐,将王怜花亲了又亲,笑道:“只要你肯偶尔这样叫我几声,我又怎么会稀罕别人替你叫我‘老公’。”
王怜花“哼”了一声,道:“我都叫你了,你还不快说,秦南琴究竟是为了什么?”
贾珂道:“你。”
王怜花一呆,以为他的话没有说完,过了片刻,方愕然道:“你是说,她是为了我才做了这么多事?”
贾珂“嗯”了一声,说道:“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测,你还记得‘张康’吗?”
王怜花当然记得“张康”,他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道:“你是说秦南琴是我妈安排的人?”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张康’是你妈派来的,昨晚他之所以打断咱们拜堂,就是希望我因为那‘不孝不义’的罪名放弃你,倘若我真的迫于压力放弃了你,“张康”再在一旁挤兑你,你十有八|九不等金风楼向岸边驶去,就先自己离开金风楼了。
之后原随云乘着纸船在湖上现身,二十多个杀手悄无声息地登上金风楼刺杀我,我孤掌难鸣,很快就死在金风楼上,待你知道这件事后,急急赶回金风楼上找我,那时那二十多名杀手早已离去,你只能看见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湖上凄风,伴着负心汉贾珂的尸首,岂不痛哉?”
王怜花听到这里,脸上变色,想起刚刚做的那个梦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贾珂的脖颈。贾珂觉得好痒,缩着脖子,将王怜花的手夹在下颏和锁骨之间,咯咯笑了起来,直将他刚刚说的那番话的气氛破坏干净。
王怜花忍不住也是一笑,将脸颊贴在贾珂的脸颊上,贾珂笑过以后,叹了口气,说道:“这么一来,你念着旧情,自当心如刀割,发誓要找到真凶,为我报仇。第二天大街小巷传开李阿萝遭人杀害,衙役过去查看,听到床底发出‘咯咯’之声,便将床劈开,就见一白衣少女躺在床里,见到他们,就说:‘我……贾珂……’
那帮衙役一听这话,知道这白衣少女或许和贾珂有关,便将她送到你面前,你再诊断出她身中剧毒,需要慢慢调养,就给她开了药方,命家里仆人照着方子给她煎药。之后这少女醒转过来,将自己的经历告知与你,你才知道昨晚的金风楼一战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在李阿萝已经死了,王语嫣也已经死了,唯一和杀死贾珂的那帮杀手有过接触的人,就是这白衣少女,你是不是得将她留在身边,省得那帮人杀她灭口?她身中剧毒,你是不是得对她多多上心?她这般花容月貌,我见犹怜,你将她留在身边,走到哪里,都得带到哪里,时不时给她望闻问切,看看她中的剧毒是不是渐渐没了,时日久了,难道你不会对她心动?
说不定明年今日,你去贾珂坟前给他上香,就左手牵着她,右手抱着孩子,到时候你老婆孩子热炕头,什么都有了,哪还记得从前那抛弃你的旧情人?你那小娇妻再给你吹一吹枕头风,指不定哪天你就带着老婆孩子,去找母亲认错,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了。”
王怜花笑道:“妙极,妙极!真是好一出美人计!”忽然脸色一变,冷冷地道:“难道我在你心里就这样无情无义吗?”
贾珂抚摸他的头发,柔声道:“傻孩子,怎么会呢?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有多爱我。”
王怜花冷哼一声,道:“那你还这么说!”
贾珂噗嗤一笑,道:“真是冤枉!我不是在分析秦南琴的动机么?你妈派人假扮成‘张康’,来阻止咱们俩拜堂,她以为她用‘不孝不义’这种罪名吓唬我,就能让我放弃你了,嘿,她真是小瞧了我,也小瞧了你!她既然认为我会因为这种事放弃你,那么安排一个秦南琴来取代我,也不奇怪吧。”
王怜花听了这话,脸色登时好转,略一沉吟,说道:“这确实像是我妈会做的事,只不过……”
贾珂见他神色犹豫,吞吞吐吐,不由心生好奇,问道:“不过什么?”
王怜花伸伸舌头,笑道:“当年我在神水宫以为你死了,大哭了一场,那时候我妈就看穿了我的心思,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给我好脸色,还动不动笑我,骂我。她每次这么说,我都当作什么话也没有听见,这么多年过去,我还以为她早就认定我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了,没想到她安排的这一出美人计,用的居然还是美女,而不是美少年。”
他嘻嘻一笑,在贾珂的脸上吻了几下,继续道:“莫非她是想着这世上绝不可能有比我的贾珂还要英俊的美少年,我有过贾珂以后,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那些庸脂俗粉,因此只好安排一个美女来诱惑我?”
王怜花这话只是随意说笑,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贾珂耳中嗡的一声,一个念头闪电似地钻入脑中:“是了,这世上除我以外,再没有人知道怜花本来应该喜欢女人的,倘若王云梦做了这么多事,就只是为了修复怜花和她的关系,让怜花重新为她所用,那她何必安排失败率极高的美女?何况李阿萝和王云梦长得这么相像,我和怜花都疑心李阿萝是王云梦的姐妹,倘若王云梦只是为了将‘西施’送到怜花身边,何必对李阿萝下手?
莫非秦南琴和王云梦没有关系?……她不在乎我能不能在刺杀中活下来,但是她发现我活着以后,就立刻改变计划,表现得对我很有好感,可见她确实是想要和我走得近一点,但是她的目标不是我,那么她为什么要和我走得近一点?莫非她虽然和王云梦没有关系,但是她的目标仍然是怜花?可是……可是她为什么会为了怜花做这么多事?”
王怜花见贾珂神色不定,双目望向虚空,显然在思索什么,便静静靠在他的怀里,忽然听到贾珂喃喃道:“难道是她?”
王怜花微微一怔,道:“是谁?”
贾珂回过神来,看向王怜花,忽然一笑,道:“咱们回卧室吧,我有件事要做。”
王怜花道:“什么事?”
贾珂神秘一笑,说道:“一件很重要的事,只是现在还不好告诉你。”说着坐起身来,将王怜花扔在地上的衣服拿了过来,一件件给王怜花穿上,然后抱着他走回卧室。
王怜花见贾珂神神秘秘地不肯直说,心中很是不满,但他也不好缠着贾珂,要他告诉自己他究竟想到了什么,毕竟那样实在有损他王大公子的颜面,只得自己暗自琢磨。
到得卧室,就见几名丫鬟进进出出,卧室里嘈杂一片。
原来贾珂和王怜花躺在花厅之时,薛宝钗和薛姨妈便已然醒转。薛姨妈中毒虽早,毕竟上了年纪,身体虚弱,竟和薛宝钗差不多时候醒过来。她二人泡在药水之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神色颇为尴尬。
薛宝钗知道她们泡在药水里,多半是为了治好她们中的剧毒,便低声给薛姨妈解释,她解释完了,薛姨妈见药水快要变凉,却始终没人过来理睬她们,只得高声叫人,守在屋外的丫鬟们听到声音,推门进来,将刚刚派人去薛家取来的衣服送了过来,侍候薛姨妈母女穿衣。
薛姨妈换好衣服,在镜子前面照了一照,向丫鬟笑道:“珂哥儿和花哥儿呢?我和宝钗中了毒,多亏花哥儿出手相救,可得好好谢谢他。”
那丫鬟道:“刚刚苏大人过来,爷和夫人就出去和他说话了,想是在谈公事。薛太太先在屋里坐会儿吧。”
薛姨妈点点头,坐在椅上,正想问薛蟠去哪了,就见薛蟠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薛姨妈虽然觉得他像是在睡觉,但是世上哪有人如他这般躺在地上睡觉?又想起自己和宝钗都中了毒,薛蟠也未必能够幸免,难道他已经毒发身亡了?不由得大哭着跑到薛蟠面前,正要将薛蟠拉起来,几名丫鬟就走上前来,将她拦住。
薛姨妈大哭道:“我这蟠儿是怎么了?”
丫鬟忙道:“薛太太放心,蟠大爷只是睡过去了。”
薛姨妈听了这话,哪能相信,斥道:“你这小蹄子说的什么浑话?谁能躺在地上说睡就睡?他若是真困了,找他珂表哥要个客房睡觉不行吗?怎么会躺在地上睡觉?”说着去推丫鬟,其中一个丫鬟年纪较小,竟被她从身前推开,慌乱之中,撞到了站在一旁的薛宝钗,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薛姨妈眼见女儿摔到了,才不再去推丫鬟,急急走到薛宝钗面前,一把拉了她,将她抱入怀中,说道:“我的儿,你还好吗?”
薛宝钗手上脚上皆觉疼痛,但是她不想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又看向那几名丫鬟,说道:“妈,哥哥睡觉躺在地上,不躺在床上,一定是有原因的,不然就算哥哥胡闹,珂表哥也不会放任他这么做的,你别心急。”
那几名丫鬟哪知道贾珂为什么将薛蟠扔在地上,她们见薛宝钗看过来,显是再等她们回答,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瑶露年纪最大,知道这件事没法推给别人了,当下微微一笑,说道:“薛太太,薛姑娘,我们也不知道薛公子是怎么了,爷离开之前,只告诉我们不要去碰薛公子,只不过爷是在薛姑娘毒发以后,才将薛公子叫进卧室的,只怕……只怕薛公子和您二位中的毒有关。”
薛姨妈自是不信,说道:“我们家世代经商,从没有人碰过毒药这种下三滥的勾当,蟠儿怎会和我们中的毒有关?”
瑶露陪笑道:“这婢子可不敢说了,还是等爷和夫人回来了,您亲自问他们吧。薛太太,薛姑娘,您二位先做着歇一会儿,喝点茶,吃点点心,只是暂且先别管薛公子了,万一您二位又中了刚刚那种剧毒,这次可不一定能救回来了。”
薛姨妈听到这话,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向薛蟠看了一眼,伸手拍拍薛宝钗的肩膀,说道:“咱们先坐下,让你哥哥好好休息。”
薛宝钗点了点头,和姨妈一起坐在椅上,她拿起茶杯,揭开碗盖,只觉一阵清香扑面而来,淡绿的茶水中浮着一粒粒碧绿的茶叶,很是可爱,只不过她心中烦躁,也没有心情欣赏,喝了口茶,然后状似随意的向瑶露问道:“姐姐,我昏过去后,是谁给我脱的衣服?”
瑶露笑道:“想是哪个丫鬟做的,刚刚我不在爷屋里伺候,不清楚这事,真是对不住姑娘了。”说完这话,想起梅友刚刚一直在外面守着,便转头看向梅友,以目光示意,询问她:刚刚是谁给薛姑娘脱的衣服?
梅友心想:“当时屋里一共就三个人,薛太太昏迷不醒,夫人虽然下不来床,给爷抱来抱去,但是他的手没有受伤,还是能脱衣服的,可见这薛姑娘的衣服要么是爷脱下来的,要么是夫人脱下来的,这话我如何能说?”便挪开了目光,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也不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