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叹道:“这种爱好,确实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说完心中又泛起一股恶心,只觉刚刚咬了一口的玫瑰豆沙糕在嘴中留下的味道甜得有些发腻,便坐了起来,翻过了身,伸手抓住贾珂的肩头,将他压在地上,低头在贾珂嘴上深深吻了一下,嘻嘻笑道:“好香。”
贾珂也懒得坐起来,就这样躺在地上,伸臂将王怜花禁锢在怀里,笑道:“你既然觉得香,那我就准你多吻几下。”
王怜花笑道:“就算你不准我吻你,我也要吻你好几下。”说着又低头去吻贾珂,过了良久,突然抬起头来,咬着嘴唇,似笑非笑地道:“你的手……”
贾珂嘻嘻一笑,道:“我看看先前抹的药膏是不是都没了,那盒药膏我还带在身上呢,我两只手都占着,你自己来拿,然后我帮你抹上。”
王怜花干咳一声,说道:“在这里抹?”说着看向窗外。窗外栽着数棵梅树,时值七月,梅树上没有梅花,只生着绿色的叶子,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斜照进来。王怜花见窗外没有人,这才放下心来,手伸进贾珂怀里,每一处都找遍了,却始终没有找到,以为贾珂忘记带药膏了,嗤笑道:“你当真带了?”
贾珂奇道:“怎么,没有吗?”略一回想,左手一拍,屋中响起“啪”的一声,右手两指向前一伸,王怜花“哎哟”一声,倒在贾珂怀里,贾珂却浑然不觉,满脸都是终于找到东西的喜悦,笑道:“想起来了,我把它放在袖子里了。”
王怜花只觉浑身发麻,宛若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再也坐不起来,他既然坐不起来,索性不再费力,躺在贾珂怀里,手伸到贾珂的袖口中,摸索半天,终于找到一只凉凉的圆盒,递给贾珂,趾高气扬地道:“药在这里,还不来给公子爷抹上?”
贾珂笑道:“公子爷当真要抹这个?”
王怜花既然要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便一直仰着头,看也没看这只木盒一眼,这时听到贾珂的话,微微一怔,用余光扫了一眼手里的木盒,只见这只木盒呈淡粉色,上面绘了两枝开满桃花的树枝纠缠在一起的图案。王怜花见过这木盒好几次,甚至刚刚就用过,这当然不是伤药,而是另有其他妙用,不由脸上一热。
又见贾珂凝视着他,眼中满是笑意,大有取笑之意,只觉他若是坦诚告诉贾珂,自己只是拿错了药,并不是要抹这种药,贾珂听完这话后,定会取笑他一番,只得硬着头皮将这只盒子塞到贾珂手里,“哼”了一声,说道:“这种药膏的香味十分好闻,我抹上一点又怎么了?”说完这话,他心虚不已,只盼着贾珂能够忘了他这番话,换成伤药给他抹上。
贾珂笑道:“王公子既然喜欢,我怎敢推辞,这就给你抹上。”说着揭开盒子,幽香扑鼻,如行桃花丛中,令人虽未饮酒,却有几分醺然醉意。
王怜花干笑道:“你真要抹?”
贾珂奇道:“王公子不是要我给你抹这药膏吗?你到底要不要抹?”
王怜花道:“我……”心念一转,笑道:“我当然要抹,不过你抹在我的手背上。”
贾珂失笑道:“这药膏应该抹在哪里,王公子再清楚不过了,我怎能给你抹在手背上?”
王怜花理直气壮地道:“我要你给我抹这药膏,是因为我喜欢它的的香味,如果抹在它应该抹的地方,无论它有多香,我都闻不到,当然要抹在手背上了。这样我想闻闻香味了,就抬起手来闻上一闻。”
贾珂颔首笑道:“王公子所言甚是,只不过么,我恐怕不方便帮你将药膏敷在手背上,毕竟我的手是从哪里来的,王公子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王怜花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我有了你,还得自己辛辛苦苦去敷药,要你何用?”说着手伸进贾珂另一个袖口中,果然又找到了一只木盒,将木盒拿出来,他仔细一看,见这只盒子的确是盛着伤药的盒子,这才递给贾珂,仍作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说道:“还不给公子爷敷药?”
贾珂噗嗤一笑,揭开这只盒子,盒中盛着红色的伤药,看上去很像胭脂,闻起来也是淡淡幽香,贾珂伸指挑些伤药,轻轻敷在王怜花的伤处,他伤处没有流血,只是碰上去发疼,贾珂碰到他的伤处,他不由在贾珂怀里一缩。贾珂一面给他敷药,一面细细亲吻他的脸颊,从额头到眉心,从鼻尖到嘴唇,王怜花一口咬住他,紧咬不放,省得他四处乱跑。
过了片刻,王怜花忽然叹了口气,道:“贾珂,我后悔了。”
贾珂奇道:“后悔什么?”
王怜花道:“还能什么?自然是后悔和你演戏,纵使你想当西施,我也不想当范蠡。”
贾珂哈哈一笑,道:“王公子放心,就算秦南琴背后的人是天王老子,也不配让我当西施。”
王怜花“哼”了一声,心想你不就是看出她对你很有好感,动不动就俏脸一红,便想装成一只有缝的鸡蛋,看看她究竟是哪里飞来的苍蝇么。她这般天香国色,楚楚动人,你又给她机会让她接近你,纵使你没有把持不住,不会对她动心,你只是让她握住你的手,投入你的怀里,或者在你脸上亲几下,我岂不就亏大了?
只不过他早就下定决心,往后他要成为一个成熟的人,决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轻易吃醋,因此虽然他心中警铃大作,恨不得立刻将秦南琴赶出去,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背后的人?莫非你认为秦南琴是来刺杀你的刺客?”
贾珂道:“应该不是。”
王怜花道:“是么?”
贾珂略一沉吟,笑道:“假如咱们先前推测的都是真的,那么拿咱们的推测和秦南琴述说的经历两相对照,就会发现,起码有一件事,她述说的经历和咱们的推测能对上。”
王怜花点点头,说道:“你指的是李阿萝所在的那个组织。”明明这是一句问句,他却是用陈述的语气来说的,显然他早已经思考过这件事。
贾珂点点头,说道:“是啊,她甚至说的比咱们猜到的要详细许多,比如那个一号是我的朋友,并且他想要将我的脑袋带回家珍藏,比如昨晚的计划是一号的手下——一个叫阿紫的人策划的,再比如向李阿萝汇报阿紫的提议的那个人说了三句很有意思的话。
第一句是:‘属下无能,实在想不出避开守卫上船的办法,一号大爷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提出了合作,他有个办法可以保证大家避开守卫,偷偷上船。’第二句是:‘她说她手里有二十多个水肺,足够大家在水下活动一炷香的时间。’第三句是:‘阿紫说她安排了一出绝妙的好戏,保准贾珂看到这出戏以后,一定会吓得尿湿裤子。’”
王怜花噗嗤一笑,伸手道:“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尿湿裤子。”
先前秦南琴在大厅里述说这句话,王怜花就曾经向他说过这话,那时当着外人的面,贾珂当然不好任他玩闹,这时花厅里就他们两个,贾珂满不在乎地一笑,说道:“你尽管看。”心念一转,凑到王怜花的耳旁,轻轻地道:“我教你一个办法,保准你用了以后,就可以拿我尿湿裤子来取笑我了。”
王怜花万料不到贾珂居然拿这件事来取笑他自己,笑眯眯地道:“什么办法?”
贾珂张开了嘴,做了个吃东西的动作,嘻嘻而笑,说道:“这样不就湿了。”
王怜花咯咯笑道:“好主意,果然是好主意。”说着要离开贾珂怀里,贾珂却将他抱得更紧,王怜花推了推他,见他不放开自己,笑嘻嘻道:“你不是想要我那么做吗?怎的不放开我?”
贾珂在他脸颊上亲了亲,柔声道:“我还是更想抱着你。”
王怜花噗嗤一笑,不再乱动,安安静静地躺在贾珂怀里。
他二人相拥着躺在地上,仿佛两块放在太阳下面的奶糖,一点一点地融化了,化为糖稀,又融为了一体。贾珂和王怜花相恋三年,他一直以为他早就得到王怜花了,王怜花也早就得到了他,今天他才知道,原来有没有做到最后,当真不一样,这时他将王怜花抱在怀里,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正一点点的溶化于王怜花的灵魂之中。
过了片刻,贾珂才想起刚刚在说什么,继续道:“他说的第一句话,其实关键是‘属下无能’这四个字。”
王怜花奇道:“这四个字有什么特别的?”
贾珂微微一笑,打比方道:“假如明天‘花无缺’要和你妈成亲。”
王怜花噗嗤一笑,说道:“那我一定雇上几千个人,命他们敲锣打鼓,走街串巷,将‘花无缺’其实和田伯光、雄娘子、云中鹤一样,是个对漂亮女人下手的采花贼这事宣扬出去。”
贾珂哈哈大笑,笑完了,说道:“说正事呢,别捣乱。”
王怜花故意苦着脸,惨兮兮地道:“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原来‘花无缺’真要和我妈成婚了。唉,我妈这是什么眼光,先看上一个偷袭都没有成功的废物,又看上一个采花都没有成功的淫贼。”
贾珂噗嗤一笑,继续道:“然后咱们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王怜花正色道:“我才不去,你也不许去。”他不怀好意地看着贾珂,笑眯眯地道:“难不成你想要管‘花无缺’叫爹?”
贾珂从善如流地道:“因为你不想去,所以我也没去,然后别人问起来:‘令堂不是今日大婚吗?王公子,你怎的没去参加?’你会怎么说?”
王怜花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倒是想去,但是转念一想,决定不为难我妈了,她大喜的日子,还是给她留几分颜面。”
贾珂好笑道:“你不去参加她的婚礼,明明是让她在众宾客面前大失颜面,怎么会是给她留几分颜面?”
王怜花笑道:“我问你,‘花无缺’长得怎样?”
贾珂虽然不喜欢这位“花无缺”,但是也得承认他模样不错,风采也不错,点点头,说道:“还算英俊。”
王怜花嗤笑一声,道:“就他那模样,还称得上英俊?我再问你,我的贾珂长得怎样?”一面说,一面伸手捏住贾珂的下颏。
贾珂笑道:“那当然是极为英俊了。”
王怜花得意一笑,说道:“仅仅‘极为英俊’这四个字,只怕也不足以形容我的贾珂有多么好看。”
贾珂心中甜甜的,又很害羞,就听王怜花继续道:“那‘花无缺’勉强算是一个美少年,可是站在贾珂面前么,嘿嘿,他这样的萤烛之光,又岂能与日月相争?若是我和贾珂去参加婚礼,大家本来觉得‘花无缺’模样还算清俊,能对他真心诚意地说几句恭维话,但是贾珂一到场,登时将‘花无缺’衬托的黯然失色,叫大家都忘了今天的主角是谁。我妈向来心高气傲惯了,如何能忍受自己的新郎官竟然不是人群中最夺目的一个,可不是令她颜面无存么。何况……”
他垂下了眼,睫毛轻轻颤动,看上去很是无辜,很是脆弱,淡淡说道:“其实我妈因为这件事失了几分颜面,倒算不上什么大事,我只怕以我妈的性子,她见过贾珂如何抢走所有人的风头以后,一定会想尽办法将贾珂夺走。她向来觉得,天下女子以她为第一,她若再找个丈夫,当然也得找一个在男子中居首的人当丈夫,若是她得不到他,就得将他毁了,总之不能让其他人得到他。”
贾珂伸手抚摸王怜花的头发,以示安慰,心中却不以为意。这两年来他和王云梦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王云梦从没有做过什么越界的事情,也没有说过什么暧昧的话,当然了,王云梦也从没对他流露过憎恶之意。若非如此,贾珂在金风楼上发现张康是他人假扮的以后,第一反应又怎会是“花无缺”找王云梦挑拨离间,王云梦才决定杀他。
不过现在看来,虽然王云梦不一定在这个组织之中,但是王云梦和这个组织一定有某种密切的关系,所以这个组织将刺杀目标定为他以后,王云梦很快便知道了这件事,然后派人假扮成张康混入金风楼,在刺杀开始之前阻止王怜花和他拜堂。
他抓住“花无缺”意图非礼王语嫣是在七月十四,王夫人参加的水月楼之宴是在七月十五,他和王怜花大婚是在七月十六,从时间上来看,王云梦决定杀他应该和“花无缺”没有多大的关系。
贾珂在王怜花的脸颊上轻轻地咬了一口,笑道:“怎样,你看出来‘属下无能’这四个字有什么特别的吗?”
王怜花见贾珂又说起正事,便将王云梦的事暂且放下,沉吟片刻,摇摇头,问道:“究竟哪里特别了?”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你刚刚说咱们俩参加婚礼,说的是‘若是我和贾珂去参加婚礼’,而这人说的却是‘属下无能’,现在你发现这四个字特别在哪里了吗?”
王怜花失笑道:“原来你是想说,李阿萝手里只有一个杀手。”
贾珂沉吟道:“未必是她手里只有一个杀手,也有可能是这个组织的每个人只能派一个杀手参与这件事。”
王怜花略一沉吟,笑道:“我明白了,你刚刚提到的第二句话,其中有一句是‘她说她手里有二十多个水肺’,一般来说,一个水肺足以令一个人在水中活动一炷香的时间。昨晚咱们在金风楼上一共遇见了二十一个杀手,其中有两个杀手不是从水里爬上来的,而是假扮成宾客混进船里的,可见他们决定刺杀你以后,阿紫先计算好当晚一共会有多少个杀手去刺杀你,然后买下这二十多个水肺,再去找他们谈合作,只是有两个人没有答应和她合作。
假如王夫人所在的组织里有一条规矩,就是每次组织刺杀活动的时候,每个人都只能派出一个杀手,那么这个组织很可能一共有二十一个人。”
贾珂补充道:“如果不算那个假扮成张康的人,就有二十个人。”
王怜花在贾珂怀里一僵,很快又放松了,笑吟吟地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这个组织的人?”这个“她”指的显然是王云梦。
贾珂吻了吻他的鼻尖,笑道:“那咱们先照着二十一个人来算。”
王怜花点点头,继续道:“你刚刚提起的第三句话,确实很有意思,假如秦南琴说的是真话,那么麻烦可就大了。”
贾珂“嗯”了一声,显然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王怜花缓缓地道:“阿紫认为你看见原随云以后,会‘吓得尿湿裤子’,船上其他人看见原随云以后,却会‘吓得魂不附体’,这‘吓得尿湿裤子’和‘吓得魂不附体’可不是一回事,可见第一,她知道你和原随云的旧情。”
贾珂噗嗤一笑,纠正道:“旧恨才是。”
王怜花笑嘻嘻地道:“好吧,好吧,那就是他单方面对你的旧情。”
贾珂耸了耸肩,王怜花继续道:“第二,她知道原随云的死和你有关,或者说,其实她不知道原随云究竟是怎么死的,但是她认为原随云是被你杀死的。假如是前者,那多半是灵鹫宫出了问题,或者原随云其实没有死,阿紫见过原随云。假如是后者,那么阿紫的背后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不仅知道整件事的真相,并且他欺骗了阿紫,让阿紫认定是你杀了原随云,而阿紫很有可能不是唯一一个被他欺骗的人,但是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贾珂突然道:“也许知道这件事的人不是阿紫,而是一号。”
王怜花目光闪动,道:“一号?”
贾珂点点头,说道:“不错,你莫忘了,阿紫其实是一个杀手,所以和她打交道的人不是李阿萝,而是李阿萝雇佣的杀手,无论她有多么厉害,归根结底,她不过是一号手里的一柄刀。她这样见不得光的身份,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秘密,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一号在知道这一轮刺杀活动的目标是我以后,就将这个秘密告诉了阿紫,之后阿紫利用这个秘密制定了这个刺杀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