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个在吴明阵营中,设计珂珂几次,后来被花花戳穿了心思的花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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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很讨厌冬天,因为冬天无法耕种,难以出行,对很多穷人来说,冬天是他们最要命的日子,他们看见白雪,看到的不是美丽,而是死亡。
现在已经是冬天。
别庄院子里的雪也和别的地方一样白,院中绿竹猗猗,在白雪中更显苍翠,另有几大丛梅花,随风摇曳,风姿天然。
下过雪的空气总是格外清新,贾珂懒洋洋地躺在温泉里,这种格外清新的冷风吹过他的头发,他的脸颊和脖颈,也将刚刚升起的温泉的热气吹得无影无踪了。
他很有钱,很有权,还很有名,并且他很年轻,非常年轻,按说他应该对现在的一切都非常满意了,但他的心情并不是非常愉快。
水池旁边围着一圈高低不平的石头,石头上堆满了白雪,贾珂看着白雪,看到的也不是美丽,而是死亡。
大概是因为白雪上放着一只小小的黑漆木盘,盘上放着一封信,信上写着一句话:
“除夕之夜,炮竹声响,君之首级,吾当收下!”
信上没有任何名字。
昨天他回到城东宅子,这封信就静静放在他卧室的桌上。
看上去就像一个恶作剧。
但是贾珂不敢把这封信当作恶作剧,因为这世上想要杀他的人实在太多。
自从见到这封信以后,他就花了好大力气四处调查,却始终查不到这封信的来历——信纸是最普通的信纸,墨是最普通的墨,信上的字也不怎么有力,甚至连信封都没有。
难道这真的只是一个恶作剧?
“嗒”的一声,梅花不胜重负,花枝颤动,花上白雪簌簌落下。
一个人大步走了过来,走到贾珂面前,道:“爷,戴管家送了只信鸽过来,说有客人来家里拜访。”
贾珂“嗯”了一声,道:“是谁?”
那人道:“是位年轻公子,模样很俊俏,他不肯说他的姓名,只说他姓王,一个月前,和爷在苏州见过面。”
贾珂万料不到这个人会来找他,不由一怔,随即展颜一笑。他本想收拾一番,便赶回城去,心念一转,又坐回池中,说道:“你给戴冠笙回个信,说我暂时不便离开被庄,让他想办法劝动王公子来别庄找我,记得让他收拾好马车,送王公子过来,他是我的贵客,不可怠慢了他。”
那人奇道:“爷,您不是从不请朋友来这里吗?”
贾珂微微一笑,道:“我从不请朋友来别庄做客这件事,你们也要想办法透露给王公子,要让他知道我待他十分特殊,但不能让他发现,你们是特意告诉他这件事的,知道吗?”
那人点点头。
贾珂又道:“再让厨子做几道好菜。”说着报出了几个菜名。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他离开的也非常干脆利落,但是他的心里已经生出了无限的好奇。
他离开后,贾珂靠在石壁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似乎已经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阵清朗的笑声自面前响起。
一个少年的语声道:“贾兄说有要事不便回家,让小弟来别庄找你,原来这要事就是泡在温泉里舒舒服服地睡午觉吗?”
笑声中,贾珂睁开眼睛,就见一个狐裘华服的美少年,站在他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
是王怜花。
贾珂歉疚一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小弟一时不慎,竟然睡着了。”说着水中站起来,然后伸手去拿放在一边的长袍。
他没有请王怜花回避,王怜花也没有离开。
他不仅没有离开,并且似乎完全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就站在贾珂面前,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他。
等贾珂穿好衣服,他才叹了口气,似乎有点遗憾,然后笑道:“其实小弟从前就想问了,贾兄时常在别人面前换衣服吗?”
贾珂笑道:“小弟既没有成亲,也没有情人,更不喜欢仆人伺候穿衣,除了王兄以外,小弟还真没当着别人的面换过衣服。”
王怜花目光闪动,微微一笑,说道:“是么,不知小弟何德何能,竟得贾兄这般青眼看待?”
贾珂微笑道:“也算不上青眼看待,小弟只是想着,小弟不仅看过王兄,摸过王兄,还帮王兄换过衣服,当着王兄的面穿衣服又算什么,连礼尚往来都算不上呢。”
王怜花涨红了脸,知道贾珂说的是上次他想要扶持自己的人当上丐帮帮主,就使毒计算计了丐帮帮主洪七公,他用毒药将洪七公重伤,但一时不察,又被洪七公拼死使了一招降龙十八掌重伤,若非贾珂找到借口,拦住洪七公将他杀死,他就要命丧洪七公之手一事。
当时他受了重伤,行动艰难,偏偏树敌太多,都是贾珂照顾他,保护他,贾珂怕别人找到他,还把他扮成了女人,自己也换了个模样,对外只说他们是夫妻,等他的伤好了,贾珂才放他走了。
一想到那段往事,王怜花不由心头发麻,丝丝甜意冒出来,干咳一声,叹道:“唉,昔日之事,还提它作甚。”
贾珂笑道:“说的也是。”说着走出池中,路过王怜花身边的时候,轻轻地道:“对我来说,那六十九天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样。”
王怜花心头一震,扭头看向他。
贾珂见他看向自己,也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了他。
王怜花眼睛盯着他,良久良久,忽然笑道:“你背对着我,不怕我出手杀了你吗?”
他想说的当然不是这个。
贾珂笑道:“多谢王兄提醒。”便后退两步,伸手抓住了王怜花的手,王怜花低头看向他的手,就听他笑道:“外面风冷,王兄随我去屋里说话吧。”
王怜花目光闪动,却没有甩开贾珂的手,笑道:“这里是贾兄的院子,当然是贾兄说的算,小弟客随主便就是。”
桌上摆着酒和菜,酒是百草美酒,菜是王怜花喜欢的菜,桌上还放着两只百年古藤做的杯子,贾珂揭开酒坛上面的盖子,酒香四溢,芳香袭人,令人如行春郊,未饮先醉。
贾珂斟满两只藤杯,笑吟吟道:“我记得王兄跟我提过这百草美酒,王兄尝尝,这坛酒的味道,和王兄从前喝过的百草美酒相比如何?”
酒在杯中平稳不动,阳光下宛若一块比春水还绿的碧玉。
王怜花正要拿起酒杯,贾珂却先拿过他的酒杯,喝了一口,笑道:“这酒里没有放毒药,王兄尽管饮用便是。”说着递给王怜花
王怜花笑道:“贾兄说笑了,小弟怎么会信不过你。”说着举杯一饮而尽,他本就对贾珂起了别的心思,喝了贾珂一杯残酒,愈发意乱情迷,他定了定神,笑道:“果然好酒,我看贾兄在外很少饮酒,还道贾兄不喜欢饮酒呢,没想到贾兄在家中居然藏了如此佳酿。”
贾珂微微笑道:“小弟虽然不常饮酒,但家中藏酒确实都是珍品,王兄若是喜欢,不妨常来小弟家中做客。”
王怜花一笑,正欲说话,就听贾珂道:“小住个几年几十年也是可以的。”
王怜花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一句:“那一辈子呢?”他强忍冲动,苦笑道:“贾兄好意,小弟心领了,如果小弟能活过除夕,一定再来叨扰贾兄。”
贾珂道:“怎么?你中毒了?”
王怜花见贾珂眼中满是关切,伸出左手,按在他的手背上。贾珂没有甩开他,凝目看着他,他也看着贾珂,过了半晌,方道:“一周前,小弟收到了一封信。”
贾珂道:“信?”忽然一笑,开玩笑道:“情书吗?”
王怜花叹气道:“要是情书,小弟哪会这般苦恼。”说着从怀里拿出那封信,递给贾珂,贾珂展信一读,就见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除夕之夜,炮竹声响,君之首级,吾当收下!”
贾珂微一沉吟,淡淡一笑,道:“真巧,小弟也收到了这封信。”
王怜花一怔,道:“当真?”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并且一字不差,小弟原以为这只是个恶作剧,没想到王兄竟也收到了一模一样的信。”
王怜花的手仍然没有挪开,他只当没有这回事,贾珂也只当没有这回事,贾珂又给王怜花斟了一杯酒,饮了一口,递给王怜花,王怜花转了半圈,就着贾珂刚刚喝酒的位置,一饮而尽,只觉这百草清香之中,还多了一种贾珂身上的淡淡清香。
他轻抚酒杯,半晌方道:“这一周来,小弟总算查出了一点线索,这封信是一个叫作‘正月初一’的组织寄来的。”
贾珂道:“正月初一?”
王怜花道:“一个杀手组织,非常的神秘,贾兄也知道,我在这方面人脉颇广。”
他举起酒杯,对贾珂一笑。
贾珂知道他的意思是说吴明曾经就是杀手组织的头目,哪怕现在吴明的野心已经不满足于一个杀手组织了,但他在这方面的人脉,远非一般人能比。他微微一笑,给王怜花斟了杯酒。
王怜花拿着酒杯,笑吟吟道:“贾兄不给我试酒了吗?”
贾珂向他一笑,拿过酒杯,喝了一口,递给王怜花,王怜花喝了一口,缓缓道:“这是一个由五个顶尖杀手成立的组织,这五个顶尖杀手很可能从前和杀死韩大将军的那个杀手隶属于同一个组织,后来因为某种原因,或许是因为那个杀死韩大将军的杀手太过嚣张跋扈,又或许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不受组织重视,分得的钱也大大减少,总之他们离开了从前的组织,自立了门户。据我所知,日月神教前任教主任我行死之前就收到了这样一封信。”
贾珂瞳孔收缩,道:“任我行是死在……”
王怜花缓缓道:“任我行专注练武,不好女色,妻子过世后,他便一直独居,也没什么姬妾。去年除夕夜,他和任盈盈吃了一顿年夜饭,便回卧室练功,第二天一早,任盈盈去拜年,敲他的卧室门许久,见始终没人应门,便叫人将门砸开,待门打开,她冲进卧室一看,便见任我行坐在床上,尸体已经冰凉,显然死去得久了。”
贾珂微一沉吟,道:“黑木崖山势陡峭,道路险峻,上山下山只有一条路,山上一共五处天险,每处天险都有任我行的亲信把守,遇到来人,无论是否认识,都要先对暗号,如果暗号对不上,便一律以奸细处置。并且要去黑木崖,须得从猩猩滩渡船过去,对岸布了箭阵,如果水滩上的船不是日月神教的船,登时万箭齐发,任你武功再高,也没法逃脱。这‘正月初一’好厉害!”
王怜花见他对黑木崖知之甚详,笑道:“贾兄从前去过黑木崖?”
贾珂笑道:“只去过一趟,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任我行派亲信领我上山,一路上都要经过几次盘查,因此我对这件事印象颇为深刻。”
王怜花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还好……”
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小弟上次和洪帮主交手,才知道自己和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之间的差距,任我行叱咤江湖数十年,他的武功和洪帮主的武功想来是在伯仲之间,那黑木崖又如贾兄说的那般,防守极严,难以外攻,但是‘正月初一’却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了任我行的卧室,杀死了他。
小弟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好在小弟旁门左道的本事会的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认识的也不少,除了‘正月初一’的来历,小弟竟然还打听到了一个可能隶属于‘正月初一’的杀手的下落。”
贾珂笑道:“你来找我,是想约我和你一同去调查这个组织?”
王怜花心中怦怦乱动,他知道他二人应该是不死不休的对头,从前他屡次设计,想要取走贾珂的项上人头,这次他贸然前来,贾珂放心不下,怀疑他又要使计害自己,也是应该,他听到贾珂这么问他,就该编些好听的话,来哄得贾珂放下心防。但是话到嘴边,竟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见贾珂面露微笑,目光温柔,不禁脱口而出道:“你愿意吗?”
贾珂笑道:“我愿意啊。”
王怜花一怔,问道:“你为什么愿意?”
贾珂道:“即使我没收到这封信,我知道这件事后,也愿意陪你去调查这个组织。”
王怜花鉴貌辨色,知道他这一番话实是肺腑之言,忍不住道:“你不仅自己舍不得杀死我,也舍不得别人杀死我,是不是?”
贾珂低头,看着他们二人相握的手,沉吟半晌,道:“王公子,我和吴明仇怨极深,已是不死不休,你现在问我舍不舍得杀死你,那我可以告诉你,我舍不得,但是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如果你成为第二个金花娘,我会做什么事,连我自己也回答不上。”
王怜花笑道:“我懂了,你是说,只要我不对你家人出手,我对其他人出手,对你出手,你都会包庇我了?”
贾珂反手握住他,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中,笑道:“我会。”
王怜花又喝了杯酒,说道:“我明明待你那么不好,你为何要待我那么好?”
贾珂一笑,反问道:“你我明明是对头,为什么你发现有人要杀你,不去找别人,却来找我?”
王怜花以为自己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嘻嘻笑道:“说不定是因为我想害你,你不怕吗?”
贾珂笑道:“别人来害我,我当然是敬谢不敏,但是王公子来害我,我却是多多益善。毕竟若非王公子专程来算计我,我哪有机会看见我们王公子扮成女人那国色天香的模样,又哪有机会和别人为了王公子……不,王姑娘争风吃醋?”
王怜花真恨不得把贾珂的舌头咬断,气道:“你……你不是答应我再也不提这件事了吗?”他自己都把这些事强行忘了,他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哪想到贾珂一句话,就让他全都想了起来。
贾珂嘻嘻一笑,纠正道:“我只答应你不和别人提起这件事,可没答应过你,以后和你也不能提这件事了。”
王怜花哼了一声,见贾珂还在笑,恼道:“你再笑,我可就走了!”
贾珂果然不笑了,但他脸上虽然笑容全无,眼中却满是笑意,那目光落在王怜花脸上,真如火把一样,在他的脸颊上烧了起来,王怜花干咳一声,笑道:“事不宜迟,你收拾收拾,咱们明天就动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