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爷道:“哦,那陆公子可是想要为了你那位朋友,把老朽这场拍卖搅黄?”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虽然带着笑,眼中却满是森然冷意。
陆小凤摇了摇头,微笑道:“我也不是这么不知情识趣的人,怎么会随便打搅罗老板的拍卖,只是我想,如今大家都已经知道这‘武林八美’的妙处了,也就不需要再当众展示了吧。”
罗老板笑道:“陆公子此言差矣,不多展示展示这八美的妙处,怎么能激起大家的热情,好让大家出高点价钱呢。不过今天老朽就给陆公子一个面子,反正今日咱们这里还有七位美人呢。”
说罢,拍了拍手,就有八个壮汉走上高台,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水晶盆。
他们将这八个水晶盆排成一行,放在台上,然后又走到后面,将余下的七座雕像连同刚刚那座月神的雕像一起抱在怀中,放进了这水晶盆里。
如今盆中还未加水,因此这八座雕像虽然雕刻的宛若活人一般栩栩如生,但一颦一笑,都是凝固的,呆滞的,远远没有刚刚月神的雕像活过来时所带来的冲击力那般强烈。
第二座雕像单脚着地,半坐在月牙似的流云上面,身上衣带飘飘,似要乘风而去,右手拿着一只方方正正的牌子,牌子涂成黑色,上面隐隐有烟波流动。
第三座雕像脚踏莲花台,手拿一支玉瓶,瓶中插着一枝梅花,她拈花一笑。
第四座雕像负手而立,穿着件黑色的长袍,长可及地,只露出一双黑色的鞋尖,手上也带着一双黑色的手套,甚至脸上也蒙着一条黑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美到了极点,也冷到了极点,让人不敢轻易亵玩。
第五座雕像高鼻深目,长相大异中原女子,但容色照人,和另外七女一般明艳不可方物,穿着件淡紫色的长衫,长衫随风而动。
第六座雕像手持长剑,长剑指向身前,穿着件白色的宫装,虽然只是座雕像,但她双目在灯光下炯炯有神,直如利箭一般射来,让人不敢直视她的面容。
第七座雕像微微低头,手里拿着一片红色的枫叶,脚上缠着一只黑色的猫。
第八座雕像虽然还未放在水中,但全身上下,就只披了一条轻纱,轻纱又窄又短,几乎遮不住什么,眉梢眼角,唇边颊上,尽是娇媚,虽是死物,但只看一眼,也足以让人面红耳赤。
主持人自右往左,依次介绍道:“这第二座雕像就是当年叱咤江湖的云梦仙子王云梦,十年前她还曾经冒名甄三姑娘进宫,惹得京城无数人为她神魂颠倒,连不知见过多少绝色佳人的皇上,都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只见了她一面,就将她留在宫中,若非移花宫的两位宫主出手阻拦,只怕江湖上的云梦仙子早已经成为皇宫中的云梦娘娘了。”
听到这里,在场众人立马爆发出一阵哄笑声。等笑声渐渐变低,主持人手一指“王云梦”手中的牌子,说道:“她手中握着的令牌就是当年让无数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天云令’,真的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
他说这话的时候,将王云梦的雕像搬进水晶盆的大汉已经拿起一只水壶,开始往盆中倒水,水越倒越多,王云梦的雕像也一如刚刚月神的雕像一般开始宽衣解带,伴着流云,翩翩起舞。
主持人又道:“这第三座雕像就是江湖上与云梦仙子齐名的女魔头石观音,其实应该把石观音和月神放在一起对舞的,毕竟石观音就是被月神的儿子贾珂杀死的,这仇人见仇人,没准儿就会舞的更热烈了。”
说完就退后几步,等大汉将她二人的雕像放在一起后,又走上前笑道,“也难怪贾珂能对石观音这样的美人下得去狠手,单看容貌,石观音似乎比月神还是要逊色一筹的。”
他很快又走到第四座雕像后面,这一座雕像和第八座雕像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座雕像包裹得实在太过严实,而第八座雕像的身上却几乎一|丝|不|挂;这座雕像冷若冰霜,令人不敢和她亲近,第八座雕像却是千娇百媚,活色生香,让人只想和她多亲近亲近。
主持人道:“这座雕像就是江湖上这几十年来最神秘的绝色佳人墨玉夫人,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她的武功,更不知道她隐退江湖后去了哪里,甚至现在江湖上的年轻人,认识她的恐怕也不多了。可是在三四十年前,江湖上至少有几万个男人会心甘情愿的为她去死。”
说话的时候,大汉已经将水注入墨玉夫人的雕像所在的水晶盆中,等水没过雕像底座,只见她脸上的黑色面纱,身上的黑色长袍,手上的黑色手套和脚上的黑色鞋子都脱落下来,整座雕像,除了头发和眼睛是黑的,其他地方全都是白的,再不见一点颜色。
陆小凤看见墨玉夫人黑纱脱落的脸庞,不由怔了一怔,他隐约觉得这位冷若冰霜,容光照人的妇人,眉目之间十分眼熟,就好像他在哪里见过似的。
陆小凤愣神的功夫,主持人已经走到第五座雕像后面,介绍道:“这座雕像就是明教昔日护教法王紫衫龙王黛绮丝,她是中国和波斯女子的混种,十八岁时拜入中土明教,一入光明顶,登时满堂生辉,明教的左右光明使、三法王、五散人、五行旗使,无一不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后来她恋上韩千叶,叛教而出,至今下落不明,先前明教被朝廷与江湖上各大帮派联合剿灭,此女也未在光明顶现身,因此不知她如今是死是活,究竟身在何处。”
大汉上前往水晶盆中灌水,主持人等众人欣赏完“黛绮丝”的媚态后,又走到第六座雕像后面,朗声介绍道:“这座雕像就是移花宫的大宫主邀月,和其余七位美人相比,她的年纪是最轻的,但是武功却一点也不弱,当然她最有名——”
说到这里,忽觉眼前一花,已有一条人影自院门掠入,在场众人,一生之中,竟从未见过如此迅急的身法。
刹那间,只听得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八座雕像一齐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罗老爷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主持人更是吓得就要摔倒在地上。
谁知就在这时,一只手自他身后伸出,轻轻托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扶稳。
待主持人站稳后,众人就看见一个白衣少年自他身后缓步走出,对罗老爷从容而揖,含笑道:“先生请恕弟子无礼,但若非先生要拍卖的物件有辱家师,弟子也万万不会胡乱出手的。”
灯光下,只见这少年约莫十六岁年纪,但是他的轻功,已非江湖上任何一个一流的高手所能企及的。他穿着的也不过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薄衫,但是他那种华贵的气质,已非这世上任何一个锦衣怒马的世家公子所能相比的。
他虽然到此刻为止,也只说了一句话,可是他身上那种迷人的气度,饶是见惯了贾珂那般绝世的风采的赵敏,都不由心神皆醉,和众人一样,瞧他瞧得呆了。
罗老爷此刻虽然满腔怒火,可是看见这少年,心中的怒火也不由熄灭了七分,竟然还了一礼,问道:“不知阁下的师父是哪一位?”
白衣少年含笑道:“弟子花无缺,正是来自移花宫。”
罗老爷听了这话,不由讷讷的哦了一声,也不知为何,他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就只在富八太爷面前抬不起头来,可是这会儿,明明花无缺看起来是这么谦恭,这么有礼,可是他却手足无措,不敢对他有一点点失礼之处。
花无缺缓缓道:“还请先生告诉弟子,这‘武林八美’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弟子不愿为难先生和在座各位,只是这‘武林八美’的创作者辱及家师,这件事弟子实在不能置之不理。”
罗老爷道:“这……这……”
陆小凤走上前来,笑道:“罗老板,如果我是你,我一定立马就告诉这位花公子那人是谁。江湖上谁不知道移花宫素来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多亏今天来的是这位花公子,他看起来是一个愿意和你讲道理的人,如果此刻来的是邀月宫主,只怕罗老板你早已经人头搬家了。”
花无缺含笑看了陆小凤一眼,道:“家师如今正在附近,多谢陆兄挂念。”
罗老爷一听这话,心中立马慌乱起来,他是听说过移花宫的厉害的,也知道花无缺这话看似是说给陆小凤的,实则是说给他听的,他脸色难看的道:“我也不知道,其实……其实这是下午一个蒙面人送来的,说卖出去以后,卖得的钱和我四六分成,我四他六,我白白占这便宜,又看这东西确实够奇,自然就答应下来了。”
花无缺道:“不知道那位卖主和您约好怎么拿钱了吗?”
罗老爷道:“他说拍卖以后,他会来找我要钱。他武功看起来很高,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也不怕我赖账。”
赵敏坐在人群之中,握着扇柄的手微微缩紧,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这个卖主就是她的一个手下,他的伪装水平虽然算不得是江湖上的一流的好手,但也算是第二流的了,她倒不担心罗老爷会认出她这个手下来。
此刻,她和其他人一样看着这个突然出来搅局的花无缺,在心中暗道:“本来想用这‘武林八美’钓出贾珂来,却钓出这两条小鱼来,贾珂啊贾珂,你看看他们,一个因为是你朋友,就出来搅局,一个因为是邀月的弟子,也出来搅局,怎么就你岿然不动,难道你真这般无情无义,铁石心肠吗?”
花无缺颔首笑道:“那弟子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罗老爷看了他一眼,犹豫半晌,很快又指挥主持人继续主持拍卖。
接下来的一样样东西都很快找到了买主,只是二十多件东西卖完,众人心里念念不忘的,仍然是刚刚那八座被花无缺击碎的雕像。
花无缺就站在院子里的一棵桂花树下,离着高台并不近,月光落在他的身上,桂花的花瓣落在他的肩头,他的模样虽然算不上十分的英俊,可是他那安详的神态,那文雅的气度,饶是大伙因为“武林八美”对他心怀怒意,都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一个少见的美男子。
他已经在树下站了许久许久,拍卖的这些东西似乎都没有引起他的兴趣,但是他看起来却一点也不烦躁,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树下,似乎还可以继续站在这里很久,很久。
很快,第二十三件拍卖品已经被推到了高台上。
这是一个一人多高的笼子,笼子上盖着一块黑布,将笼子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台下众人什么也看不见。笼子里不断发出响声,似乎是锁链和铁笼相互击打的声音,还有呜呜之声,台下众人都不由屏息凝神,好奇起这笼子里面装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大概是动物。”花无缺听到他身旁的一个人说。
这时候主持人已经将笼子推到了高台中间,他将黑布拉了下来,台下众人愣了一愣,全场登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嘘声。
原来这笼子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穿着件青色长衫,头上松松梳着发髻,体态瘦削,颇有点弱不胜衣之态,手脚都用铁链锁着,嘴里也塞着一块白布。虽然眉清目秀,甚是俊美,可是如果把他买回家去当兔相公,年纪未免太大了一些,把他买回家去做苦力,做仆人,他看着又十分的弱不禁风,只怕带他回家,也只能白白养着他,不能指望他做什么活。
赵敏瞧着笼子里的青年,精神一振,暗道:“贾珂,你就算再铁石心肠,贾珠毕竟是你的亲哥哥,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买了,还袖手旁观吧。”
翠微楼的老板娘的一双眼睛在这青年身上看来看去,笑道:“五两银子,我要了!”
众人听到这话,立马笑了起来,一个人搭讪着笑道:“金老板,你这是买他回去当龟公啊还是小倌啊?”
金老板笑眯眯道:“我看都行啊!”
贾珠听到这话,一张惨白的脸登时涨的通红,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台下众人还在下面取笑说:“看他这是害羞了呢!”
花无缺听到这话,皱了皱眉,道:“在下愿意出十两银子。”
赵敏心道:“这姓花的小子怎么光碍我的事?”
正想着,就看见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油光,身肥肚凸,连衣服都油光光的壮汉自人群中站了出来,不少人认得这人,正是镇上的胡屠夫。他倒不是赵敏安排的,而是成昆安排的。
胡屠夫笑道:“这小白脸很合我胃口,我出十一两!”
花无缺愣了一愣,道:“什么叫合阁下的胃口?难道阁下要吃了他?”声音中满是难以置信。
众人听到这话,都不由笑出声来,那胡屠夫也大笑起来,然后说:“你这也说的没错,我就是要扒下他的衣服来吃了他,不过不是要吃了他填饱肚子,是要和他做夫妻之事,这下你该懂了吧!”
他一面说,一面笑,众人也一面听,一面笑,只有台上的贾珠,和台下的花无缺与陆小凤没有笑。
贾珠的脸色越来越白,眼中也闪动着泪光,若非被铁链禁锢着手脚,只怕听到胡屠夫这番话后,早已经一头撞在铁笼上自杀了。
花无缺和陆小凤的脸色却都十分的凝重。
花无缺愣神许久,道:“这……这,两个男子,如果真心相爱,倒没什么,旁人也不该管这闲事。可是这位兄台明显是不愿意的,阁下强将他买回去,岂非有失男子汉的身分。”
胡屠夫笑道:“这本来就是拍卖,他倒霉,被人送上来卖了,谁会在意被卖的人心里怎么想的,无非就是价高者得。你要不愿意我买,那就出高价呗。只是移花宫的弟子花大价钱买了个男人回去,这传出去可不好听吧,不知道尊师知道这件事以后,会不会生气。”
花无缺没有说话,他似乎也觉得胡屠夫说的是对的,邀月和怜星一定不会乐意他在拍卖会上买下来一个男人。
胡屠夫看他不说话了,脸上不由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来,说道:“是不是没有人要出价了?”
忽然,一个人打断了他的话。
“等一下。”陆小凤看向主持人,笑了一笑,说道,“大伙光忙着竞价了,你似乎还没有介绍这人究竟是做什么的,有什么值得拿到这里来拍卖的呢。”
主持人笑道:“是,看我竟然忘了这件事,多谢陆公子提醒。这位兄台是卖主养的小倌,今年二十岁。他十二岁的时候,卖主就从人伢子手里买下他来,还教他读书写字,平日里看上去很像一个有学问的公子似的。
几个月前,卖主撞见他和自己的小妾躺在一张床上,就打算把小妾和他分别卖了。卖主说,他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他不仅擅长吟诗作对,对画画略有研究,并且他还非常的精通房中之术。”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人被主人送到这里来拍卖,实在是一件非常合情合理的事情,连陆小凤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但是陆小凤刚刚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本应该死去多年的人。
而那个死人就是这个小倌的卖主。
卖主和死人长得一模一样,真的只是巧合吗?
胡屠夫得意洋洋的看了众人一圈,笑道:“是不是没人出价了?”
有人笑道:“老胡,这小倌不仅年纪大,还和主人的小妾偷情,这种人你也敢要啊!”
胡屠夫咧着嘴笑道:“我怕什么?反正我老婆早死了,女儿也早嫁人了,家里就一个儿子,他到我家,他要偷情,也只能和我儿子偷情,我也不吃亏。”
主持人道:“如果没有人出价,那么二十三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