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无论是哪个男人,发现自己想要娶回家的女人,居然已经生过一个儿子,并且还和自己的手下有过一段情,都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楚留香也是个男人,所以他完全可以想象到皇帝知道这两件事后的心情,这让他忍不住有点想笑,但是他又觉得在这件事上笑话皇帝实在不好,因为他也是一个很风流的男人,今天他在这里笑了皇帝,没准哪天,他今天的笑,就落在他自己的身上了。
楚留香只能强忍着笑,道:“那个幕后主使你们有新的发现了吗?”
贾珂道:“不知道算不算有。前几天金九龄找人扮成哑巴,冒充幕后主使的手下,潜入监牢,把秦家那几人救了出来,连夜送他们去了一个几百里外的村庄里,然后那个人就走了。他本来想着秦家的人身无长物,又被朝廷通缉,根本活不下去,一定会想办法联系幕后主使,到时候他一定可以抓到幕后主使的狐狸尾巴。”
楚留香道:“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是那个幕后主使敢留下秦家人的性命,应该就是笃定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事吧。”
贾珂道:“没错,秦家的那几个人倒也狠心,趁着还没人发现他们,先拿火钳把自己脸给毁了,然后安安分分的就在那村庄里住下。金九龄见状,只好又安排当地的恶霸去骚扰他们,结果……”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摇了摇头,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楚留香道:“结果怎么样?”
贾珂道:“他安排恶霸去非礼他们家原本嫁给大皇子府上管家侄子的孙女,没想到秦家人不知道是因为走投无路了,还是看出这恶霸身份有假,就赖上他了,说男女授受不亲,让那恶霸负责,天天两个落了残疾没什么劳动能力的儿子堵着恶霸家门口闹事,半点儿不怕别人认出他们通缉犯的身份,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恶霸。
金九龄又不好让那个恶霸真出手伤人,只好连夜把恶霸全家迁到别处去住了,当然这搬家费用还是六扇门出的,然后秦家人又鸠占鹊巢,把那恶霸的房子占了,官差过来,要把他们抓进牢里,反而都很高兴,几个人争着抢着要进大牢,说进大牢就算被打,至少有饭吃。”
楚留香苦笑道:“他们从前也是自己开着药铺的人,秦太医也有一技之长,怎么现在好不容易从大牢中逃出来,竟变成这样一伙无赖了呢。”
贾珂道:“也许从前的药铺根本就不是他们自己经营的。而秦太医的医术虽然很好,但是无论是谁,生了病,也不会不去找正规的大夫问诊,反而跑去找一个不知根知底,突然出现,并且容貌尽毁的老头看病吧。”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之后呢?”
贾珂道:“之后当地的官府把他们都打了几十大板,除了年事已高的秦太医,然后把他们赶出了恶霸家,扔到破庙里,不准他们回去。金九龄想着这下他们身上有伤,兜里没钱,无处可去,一定会想办法求助,又怕他们没处送信,
所以安排人给他们施舍了一块银子,又在他们身边安排人提起该怎么寄信,从哪里寄信,寄信要花多少钱。等他们说完了,秦太医果然拿着银子离开了破庙。”
楚留香道:“难道他去寄信了?”
贾珂摇头道:“没,他去买了一具棺材。”
楚留香脸色露出动容的表情:“棺材?”
贾珂道:“不错,他去棺材铺买了一具棺材,并且和店员说好,让他明天送到破庙,金九龄安排的人知道后,立马就觉得不对劲,安排人悄悄进入破庙中查看,就发现秦家那几个人居然都死了。”
楚留香虽然在听到秦老太爷要买棺材的时候就猜到此节,但是真听到秦家人都死了,还是忍不住心下一沉,问道:“怎么死的?”
贾珂道:“毒死的。”
楚留香道:“谁下的毒?”
贾珂道:“可能是秦太医。他在他们被赶到破庙后,去野地里拔了一些药草熬汤,那里面可能有毒草。”
楚留香道:“他既然是太医,对药草必然很了解,绝不会把毒草误认为是可以服用的药草。”
贾珂道:“应该是这样,他去买棺材的时候也非常的淡然自若,想来他应该早知道他家里人都被会被毒死。而秦太医自己回到破庙以后,立马就毒发身亡,很安然的倒在地上死了。”
楚留香沉吟道:“野地里长出毒草这件事本就不常见,何况他为什么要杀死全家?”
贾珂拍手笑道:“不错,这就是问题的关键。金九龄原本担心自己目标太大,会被幕后主使派人监视自己的行踪,因此一直没有离开京城,但眼下人都死了,他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天就动身离开京城,赶去了那个小村庄。他过去检查过尸体后,就由当地官府安排人把他们埋了,用的就是秦太医买的那具棺材。可谁知,就在入土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
楚留香道:“莫非尸体出问题了?”
贾珂笑道:“正是尸体出问题了,不,何止出问题,当时他们雇佣的几个卖劳力的人帮着抬棺材,埋进乱葬岗旁边没人用的坟地里。可是那几个抬棺材的人中有一个人正巧昨夜喝花酒喝得太尽兴,今天两腿直打哆嗦。
棺材还没埋进土地,就被他一个踉跄,把棺材一角摔到了地上,那棺材盖子也没钉死,就滑落下来,咣当咣当,从里面滚出来一件东西,不是尸体,却是一块大石头。”
楚留香怔了怔,道:“石头?秦家的人莫非是诈死?”
贾珂嘻嘻一笑,道:“当时好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不然平白无故的,尸体怎么会变成石头呢,他们几个又不是石头修炼成的妖精。可是我那时候正好闲的没事,听说这件事后,就跟着金九龄一起过去凑热闹。托金九龄的福,我还有幸跟那尸体打了照面,甚至还有机会,用小刀在尸体上割了一刀。”
楚留香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笑起来,道:“这个办法虽然有点耸人听闻,但是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最好检查对方有没有假死的办法,毕竟活人无论用什么办法假死,都没法阻止自己的血液流动,而死去一天的尸体却绝不会流血。”
贾珂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当时在每具尸体的脖子上捅了一刀,抽出刀后,都没有血喷涌而出,说明他们确实死了。就算他们真有办法让血液停止流动,他们被我在脖子上捅了一刀,当时装死也变成真死了。尸体当然不会自己离开棺材搬来石头伪装自己,这么做的人显然是希望衙门认为,秦家的人当时真的是诈死。”
楚留香沉吟不语,半晌,仍是不解道:“但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贾珂道:“我当时问金九龄,如果你不知道我捅过尸体的事,现在你会做什么?金九龄说他会怀疑当地的衙门和六扇门派来的人里面都有内鬼。首先这件事他们布置的很隐秘,除了他挑选的可靠的六扇门的捕头捕快,再没人知道这件事。
其次,因为当时六扇门的人是全天轮班的监视秦家的人的一举一动的,理论上他们没有任何绕过他们和外人联系的手段,除非当时监视他们的人中有内鬼。再者,秦家的人死后,尸体也都是由六扇门和当地衙门的人看管的,理论上其他人应该没有机会接触尸体。
那么当时判定他们死亡的仵作就很有嫌疑,当时负责看管尸体的人也有嫌疑帮假死的人进行掩护,让他们都误以为他们真的死了。”
楚留香道:“但是秦家人的尸体变成了石块,不也说明有内鬼能避开监视,将他们的尸体换出来吗?难道你们检查过尸体后,就没再布置人手看管他们的尸体?”
贾珂道:“布置了。究竟那个人是什么时候把尸体换下来的我也不清楚,但是这两点里面有一个最大的区别。”
楚留香点头道:“时间。”
贾珂笑道:“不错,时间。秦家人从狱中出来的时候,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更没有假死的药,如果他们能假死,说明他们早就和那个人有联系,并且商量好假死脱身的计策。可是现在秦家人确实死了。
这说明,这个人前几天虽然知道秦家人被人从监狱中带走,但是一直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直到金九龄动身,他才跟着一起来了这里。这说明六扇门参与进这件事的人应该都是可靠可信的。”
楚留香沉吟着,道:“他这么做,难道是因为他真正的人还没有得到金九龄的信任,所以他想要借此事,让金九里对这一批他原本信任的心腹失去信任,再择心腹,这样他的人就有机会上位。”
贾珂道:“或许是这样。”
过了片刻,楚留香又道:“但是秦家的人自杀的实在蹊跷。”
贾珂默默点头,然后道:“也许……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逼不得已自杀,也许……他们根本不是自杀。”
楚留香道:“不是自杀?”
贾珂道:“六扇门的人推断他们吃了毒草死了,是因为仵作检查他们的死因,是毒死的。可是如果这毒是早在他们入狱之前就被他们吃进肚子里的呢?秦家是翡翠宝塔案子留下来的几条线索里最好查也最不好查的一条。
好查是因为他们确实参与其中,并且他们还活着,不好查则是因为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参与多少,他们可能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六扇门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在这条线上,如果,这条线就是幕后主使专门给六扇门留的呢?
他需要一个明面上的靶子帮他转移皇上和六扇门的注意力,然后背地里去做点别的可能会暴露的事情。他虽然没想到金九龄会来这一出,但是也许他给秦家的人下了这个时候发作的毒药,只是因为这个时候,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他这番话直接让楚留香怔住了,如果他所言是真,那这将该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敌人,他们的每一步,都好像只是在被他牵着身上的细绳,照着他的安排在棋盘上跳舞似的。
许久,楚留香勉强笑道:“你会不会把他太过神化了?”
贾珂笑笑,道:“对于他,我从不吝啬自己的肯定,我甚至觉得,那个换掉秦家人尸体的人应该和翡翠宝塔案子无关,如果秦家人是中他的毒死的话,那时候秦家人对他来说只是弃子,他根本没必要在意。”
贾珂只知道这些,他只能根据自己现有的情报进行天马行空的猜测,而金九龄却知道的更多,他知道自己这个计划是赵环向他建议的,因此贾珂跟他说过自己这些猜测后,金九龄立马就想到了赵环。
金九龄并没有直接找赵环,而是找人先调查了一下赵环最近的生活水平。
赵环并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卧底,他不仅没什么经验,甚至还沉不住气。
因此金九龄很容易就发现赵环最近出手比从前阔绰了十倍有余。
这几乎就是明着告诉别人,他最近找到了一个金主,可是他家里最近并没有死什么有钱却没有子女的亲戚,或者是有钱却亲戚死绝的老朋友,上演一出穷小子天降横财的古今中外都喜欢的戏码。
想要从赵环的身上找出他的金主是谁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金九龄去找了蛇王,蛇王是京城地下世界的地头蛇,他找来几个人演戏,一个女人,柔柔弱弱的,娇花一般,几个男人,五大三粗,凶神恶煞。
在某天赵环下班回家的时候,他经过一条漆黑的小巷,正好遇见女人被几个男人追赶。
赵环抽出佩刀,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那几个男人见他打扮,嘴里骂骂咧咧的,说这次就放过你了,然后纷纷离去了,只留下女人,走到赵环面前,一双大眼睛在月光下格外明亮,她生的柔弱,脸上却冷冰冰的好似一座冰山,是男人心底最喜欢征服的那种冰山。
她的声音听起来也足够的冷:“你喝酒吗?我请你喝酒。”
赵环就跟着她去喝了酒,他们两个人东拉西扯的闲聊,赵环发现,女人知道的好多,但是她知道的虽多,却从不会让赵环感到没面子。
几坛酒喝完了,女人忽然起身,脸上带着些许酒意,道:“你要不要也玩几把?”
赵环醉意朦胧道:“玩什么?”
女人道:“当然是骰子。”
说完,就领着赵环,去了里面的赌坊。
自从那天之后,赵环就迷上了赌博,或者迷上了女人。
不过几天,他的钱就输光了,他没了钱,再去找女人,女人也不再理他。
他拖了几天,眼看着快过年的时候,他趁着跟父母去亲戚家串门的时候,去找了表哥。
表哥正坐在屋里陪他爹喝酒,一壶就要一两银子的酒。
赵环进去,心不在焉的和家里的亲戚说了会儿家常,然后拉着表哥去了里屋。
表哥盘腿跳到桌子上,道:“你这么急着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赵环讪笑道:“就……也没什么事。”
表哥一推他,说:“那就出去,哪有咱们躲到屋里,把别人撇一边的道理。”
赵环忙拉住他,道:“等等等等,有件事。”
表哥道:“什么事?”
赵环道:“就是……那位爷最近还有什么吩咐吗?”
表哥一听这话,乐了:“怎么?手上缺银子了?”
赵环不好意思的点头。
表哥道:“那你赶紧照着他的吩咐去做啊!那老尼姑现在还没承认要去偷东西吧。”
赵环又点头。
表哥道:“你一件事都没办好,还想着人家再给你一件事做?贪心也不能这么贪心。”
赵环道:“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计划被金总捕拿走了,用在秦家身上了,这件事我也给那位爷说了。”
表哥道:“嗯,他听到你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挺满意的,可是效果却不满意。”
赵环道:“什么意思?”
表哥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当时让人监视金九龄,金九龄离开京城后,他也立马离开了京城,回来以后,听说你们六扇门没什么动静,就挺生气的。”
赵环迷茫不解道:“为什么生气啊?”
表哥笑道:“我要是知道,我不就是他了。”
赵环又道:“好哥哥,你且帮我和那位爷说说好话,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金总捕这几天一直没顾得上搭理那老尼姑和她徒弟,但是也一直压着消息,不让外面人知道堂堂峨眉派掌门现在在大牢里关着,你帮我问问,那位爷可有没有什么后续计划,这样我也好去做。”
表哥点头道:“好啦,这样,下午我去拜访先生,你跟我一起去好了。”
赵环忙欢喜答应,在表哥家吃了饭后,就跟着一起去了成昆住的宅子处。
蛇王安排的人一路跟他们到宅子,见高墙大院,自己没法跟进去,便回来把这件事告诉蛇王,蛇王派人去查那宅子是谁名下的,一来二去,就查到汝阳王的奶兄头上,他便着人请金九龄吃饭,在饭桌上把这结果告诉了金九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