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悠喝了口啤酒说:“被遗弃在雪地里,冻伤才恢复一点。”
“吕爱说,还得过很长一段时间,可能才能开口说话。”
“这些不称职的父母,自己的孩子,说扔就扔了。”
Anna气愤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
而王悠则想着,那个也被遗弃过的陈诺,在火锅的蒸腾水汽中,迷蒙了双眼。
当黑鹰被海外追逃,押解回国之后。
只提出了一个请求。
就是在审判之前,见陈诺一面。
陈诺自己操控着轮椅,出现在黑鹰面前。
此时的黑鹰,消失了以往的趾高气昂,很颓败落魄。
犹如一条丧家之犬。
穿着囚服,手上戴着手铐,身形似乎也清瘦不少。
原本肥硕滋润的脸上,此时爬满了深深地皱纹。
见到陈诺,黑鹰很平静,没有怒吼,也没有咒骂。
她只是轻笑了一声说:“没想到,还是栽到了你手里。”
陈诺也异常平静的看着她,仿佛只是陌生人。
黑鹰加诸于陈诺十年的苦痛,似乎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没有仇恨,也没有怨愤。
陈诺的手,抚摸着截去小腿的那只大腿,沉默了一会说:“你不是栽到了我手里。”
“你从始至终,都走在刀尖上。”
“最终的结局,你也早都料到。”
“无非就是牵引结局的手,凑巧是我而已。”
黑鹰看着陈诺,这和她认识了十年的陈诺都不同。
她印象里的陈诺被截然分成两种状况。
一是明目张胆的恨她,而是隐忍不发的恨她。
而此时的陈诺,看向她的眼神,平静而淡然。
黑鹰盯着陈诺说:“我死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陈诺伸手摆弄着脖颈间的项链。
“是啊。”
他也有些惆怅。
“你死了,发生的事情,也丝毫不会被改变。”
“而我,也不可能浴火重生。”
黑鹰看着陈诺似乎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她有些气愤。
陈诺抬眼看着她说:“但,即便是遭遇了这么多,我并没有变成我父亲。”
“这可能是我唯一值得自豪的了。”
“虽然身上流着带着他基因的血。”
“又在泥潭里挣扎着活了十年。”
陈诺看着黑鹰说:“这才是你见我的原因吧。”
黑鹰身子猛地一动,她盯着陈诺说:“你……”
陈诺低头,看着地面,轻声说:“你童年被亲生父亲虐待,听说你是亲手杀了你的父亲。”
“然后领着被你父亲打成痴呆的母亲,一起生活。”
“才慢慢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黑鹰似乎是被人戳痛了最柔软的痛处。
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眸中,闪烁着难得一见的委屈与不甘。
即便是被捕回国,可能面临死刑的她,都没露出这样难过的神情。
陈诺接着说:“你一直都很好奇,我为何没有像你一样,痛恨这个社会。”
“为什么没像你一样,与黑暗为伍。”
“为什么没像你一样,杀掉父亲,或者你。”
“而是被折磨十年,选了最麻烦最繁琐,但最光明正大的路,将你驱赶出我的生活。”
黑鹰深呼一口气说:“为什么,明明咱们都一样。”
陈诺笑了,他唇边的笑意带着温暖。
他说:“还记得,你送给我的那本《白夜行》吗?”
黑鹰点头说:“怎么?”
“王悠看哭了,她说,都是父母的错,才让孩子走上了连牵手走在阳光下,都成了奢望。”
陈诺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回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唇边的笑意更深。
“我问她,作为读者,了解了一个杀人凶手遭受的一切。”
“会同情他,会为他惋惜,会理解他吗?”
“你猜她怎么回答?”车诺看着黑鹰。
黑鹰知道王悠,一直都知道。
那个陈诺就算被污水侵染,内心深处,也留着一块净土,装着一个谁都不能触碰的女孩。
“她擦着眼泪,摇着头说,做了错的事情,无论因为什么,都是错的。”
“做错事的人,不应该祈求别人同情、惋惜、理解。”
“而是该在能救赎自己的时候,自己救赎自己。”
“不要怨天尤人的等待天神的降临。”
陈诺又摸了摸勃颈上的项链说:“所以我穷极一生,都在抵抗自己成为父亲。”
“我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
“也绝对不要为了逃避,而动过杀了谁的念头。”
“我只是想自己救赎自己。”
黑鹰有些颓然的靠在椅子里。
陈诺看着风光不再的黑鹰说:“我与你的不同,可能就是我遇见了王悠。”
“而你,没有。”
“你知道人被分为几种吗?”陈诺这样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