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丹离这一处小局面输得确实很有风度,后来也没在这上面搞什么文章来恶心他。
宣玑当时刚失去?剑身,神智也不太清醒,作为一个浑浑噩噩的旁观者,他反而?能从更抽象的角度开脑洞:“你想啊,孟夏把清平司暗卫溜得全国跑也抓不住她,不就是因为她对丹离那点手段门?儿清吗?最后在赤渊被?捕,恰恰是因为丹离没参与过赤渊守阵。你觉不觉得这就像丹离在那故意留了个她不知?道的‘后门?’。”
影人孟夏逃亡四年,最后在能困住丹离的法阵群里落网,到底是冥冥中有巧合,还是……这二位在斗法?
宣玑感叹:“这要是真的,这对‘佳话’可也太塑料了。这让我以后还怎么快乐地欣赏小姑娘们嫖丹离?”
盛灵渊回过神来,笑骂道:“什么跟什么,你积点德!”
“话说回来,”宣玑问,“陛下既然怀疑,就应该有怀疑的对象吧?如果她不是丹离的影人,会是谁的?”
“丹离深知?影人之害,确实不可能随身带着?别人的影人,”盛灵渊说,“如果……那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半血朱雀的帝姬绾绯。”
“你……”宣玑强行把差点脱口?说出来的“你妈”俩字咽了回去?,“啊?”
盛灵渊倒没觉得有什么,他从小就对亲友没期待,幼年时对母亲的一点期待早被?陈太后掐死在襁褓里了,提起生母跟陈述前朝历史似的:“他们那个年代,妖族贵族几乎人人蓄养影人,很多贵族不止养一个,更有离谱如九驯的,养了几百个。丹离是帝姬用‘大明光祭’赋生的,神像赋生的丹离和献祭人应该是契约关系,如果是这样,那绾绯帝姬留下的影人很可能是个……怎么说呢?类似‘监工’吧。”
“如果是这样,那丹离直接对孟夏下手,就相当于是祭文违约?”
“唔,”盛灵渊态度颇为谨慎地点点头,“她作为影人,在主?人死后能保持神智,说不定也和大明光祭有关……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对。在所有祭文中,大明光祭是最特殊的一支,据我所知?,此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成过这么一次,除了当事人,世上大概没人敢说自己懂。”
说话间,他们俩已经来到了细窄的墓道尽头,墓室颇为狭小,里面的东西已经作为文物?搬走?封存了。没有棺椁——棺材也是人才有的风俗,妖族不讲究这个,倒不奇怪——只有一个八角形的小小祭台,上面空无一物?,没有尸体。
没有尸体是正常的,大妖快要陨落的时候,大概能有八百双眼睛盯着?盼着?,等着?分尸体。除非墓里有等闲破不开的厉害机关与阵法,不然一般情况,尸体都?存不了多久——尤其这种心大架在地脉眼上的墓,早不知?道被?人刨过多少次了。
古墓的墙壁和地面被?好好地保护起来了,墙角贴着?仍在运行的能量监控设备……设备上的数字平稳地跳着?,显示此地无事发生。
“障眼法?”宣玑伸手捋过光滑的八角祭坛,不太确定地问盛灵渊。
他没有挖坟拿尸体下酒的喜好,对这些地下手段向来不太精通。
盛灵渊在八角祭坛周围转了两?圈,徒手在祭坛上画了个复杂的铭文。祭坛上的尘土瞬间随着?森冷陈腐的气息涌起,又被?盛灵渊掸开,只见空白的祭坛上露出了古老的法阵铭文。盛灵渊半跪下来,仔细描摹过阵法上的纹路。魔气与阵法上的气息狭路相逢,在盛灵渊指尖撞出一串针锋相对的火花,每一笔都?分外熟悉——是丹离的风格。
但不是丹离的笔迹。
丹离是个摆碗筷都?得对齐了桌子缝的人,满朝上下,论?奏表工整,没有比得上他的。法阵上的铭文笔迹却很暴躁,有些地方几乎像乱刀砍出来的。
“可如果她是那个……公主?的影人,那为什么是个女的?除了断袖,影人一般是异性啊。”宣玑蹲在旁边,看了看那法阵,“我好像没听?说过她老人家男女通吃。”
“影人是女人有什么稀奇,”盛灵渊古怪地笑了一声,“没准脸都?是照着?她自己长?的……只是失去?主?人的影人面貌会模糊,没人注意到而?已。”
宣玑愣了愣:“你是说……她自恋啊?”
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有的人喜欢和自己互补的,有的人喜欢和自己相似的,也有的人谁也不爱,只爱自己,历史上确实有不少影奴活像是主?人的双胞胎。
“那……她留下的影人,其实也可以等同于是她自己留在人间的化?身了吧。”宣玑蹲在他旁边,盯着?那些半懂不懂的阵法,抓了抓头发,“那……是不是也能算她照顾过你了?”
盛灵渊闻言漫不经心地应道:“自然,刀剑盔甲之类尚且要上油养护,何况好不容易炼出来的天魔,我既然有用,尚不能自理时,当然得烦她打?理。”
“不是的,”宣玑说,“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胆小,晚上被?你噩梦惊醒总闹,你给?我哼过不少哄小孩子睡觉的童谣小调。”
盛灵渊哪记得这些鸡毛蒜皮:“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
宣玑哼出了一段小调。
他音色低沉,有翼族都?有一把好嗓子,不自己瞎发挥的时候,哼出来的歌像某种格外深情的弦乐,突然把人最久远的回忆都?拉了回来。
“你都?是从哪听?来的呢?”宣玑轻声说,“侍卫们醉了才长?歌当哭,哭起来不是这个调,总不会是丹离哼的。”
盛灵渊面无表情地一记手刀,干净利落地将阵法上一处衔接点截断,阵法上喷出一点清浅的白烟,他神色有些冷,没吭声。
“你从小也没在陈太后身边,挺大了才见她第一面,但你一见她,就把她当母亲。”宣玑说,“在那之前,你‘母亲’的概念是从哪来的呢?”
盛灵渊早熟,内敛,对外人,他很小就学会了喜恶不外露,只有和剑灵吵架的时候才能冒出一点珍贵的孩子气,连宁王这个亲哥也不亲。可他常常会偷偷瞄着?陈太后,有一次走?在陈氏身后,宣玑发现他居然故意绊了一下,为了抓她的手。
那是宣玑这辈子唯一一次,见他用这样笨拙的姿势接近过什么人。
但陈氏只是居高临下地教训了一句“人君当稳重”,就冷淡地甩开了他。
从那以后,盛灵渊再也没有“冒失”过。
宣玑:“灵渊……”
写满了铭文的八角祭坛彻底分崩离析,石板“咯吱咯吱”地扭动旋转起来,片刻后,底下露出了一个地道。
“这假墓室做得真糙……以及小玑。”盛灵渊负手钻进地道里,带着?点揶揄说,“孟夏是妖族帝姬影人的事只是你我推断,有没有影子还不知?道,怎么你都?唱起‘母子情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