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国重文而轻武,原本文官班子将那四营的将士看得死死的,是以反而激生了将士们“同仇敌忾”的情绪。等到裘王爷来后,凑合上付老将军想造反的意思,便竭力想令营中将士摆脱文官的控制。起初裘中盈拉着文官们巡察什么的,无非是想把他们弄得厌倦了,好乖乖把权力交出来。没想到唐雨灵倒顺了他的意,想出条相互监察的计谋来,直接双手一摆,不管事了。裘中盈是乐得开心,却万万没想到,唐雨灵却是想以此举离间诸营人马的感情,将这看似一块的铁板碎成四段。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消给他们一些不能同时得到的利益,便自然令其争斗不息。二桃杀三士,也是此理。唐雨灵顺着裘王爷练军的意,将那相互监察、相互竞赛的策略施展到极致,说服王爷下令四营将士每七日模拟较量一次,按班排次,行赏施罚。一时众将奋勇,唯恐落后,裘王爷喜不自胜,唐雨灵亦是喜不自胜。因为一月有余,虽然总体而言实力都有上升,但四营之间高低也现,西营与北营素来勇猛,长期霸占着第一第二的位置,将另两营远远甩在后面。
东营和南营的将领少不了每次都挨上一顿训,连俸禄也被罚了好几回。如此有胜有负,将领之间便自然心生嫉妒,排在后的自然要想着将排在前的挤掉,趁虚而入,就在此时。
细作与营中的挑拨造势、皇帝说客的轮番轰炸,很快将那两个营的将军拉拢到自己那边,对于他们来说,与其呆在付老将军底下被压着不能出头,不如索性帮着皇帝将付家军一并端掉。更何况这班热血男儿最重荣誉,将那一直骑在他们头上的西营和北营剪除,正是一雪前耻的大好机会。
就在付老将军和裘王爷定好逼宫的那一夜,他们都不曾料到东营和南营突然反戈一击,另两营的军士毫无防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京城里浮尸遍野,血溅长巷。未等得付、裘两人反应过来,反叛的将士已然冲进府内,将这一月以来对其白眼不绝的将军和王爷尽数拿下。
城里杀声震天,御书房里白烟轻摇,唐雨灵站在皇帝身边,为她细细研磨。
皇帝问:“以朕之见,四营本应势均力敌才是,你如何能令得西、北两营的屡屡胜出,甚至是大胜?”
唐雨灵缓缓答道:“竞赛之中,总有比这项,不比那项的。或许就实际作战而言,四营的确不相上下,可于竞赛里,孰胜孰负,岂不任由出赛题的臣来操纵?臣事先早已考察过众营的长短,是以心中有数。”
皇帝放下笔来,笑道:“很好,很好。”忽地话锋一转,问道:“你可属意于皓儿?”
唐雨灵听她说到了点子上,又恃着如今大功一件,胆子也大了些:“臣与殿下两情相悦,还望陛下成全。”
“你可知从前,朕与先帝也是两情相悦啊……”皇帝离开座位,缓缓朝着门外走去,她抬头望着门外那轮月,似在回想着许多年前的美好往事。
唐雨灵还道她触景生情,正要开口安慰她,皇帝转过身来,目光森森:“你可知先帝是如何驾崩的?”
唐雨灵被她盯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周围阴风阵阵,陛下的眼里,竟露出了腾腾杀意。她还是壮着胆子应了一句:“臣,臣不知。”
“你很快便知道了。”皇帝一只脚方迈出房门,便听得外面骚动起来。等她另一只脚也被门槛挡住,七八名太监一拥而入,面色凝肃,当中一位,手里端着一壶酒,一盏空酒杯。皇帝的声音从房外飘忽而来:“锦柳,你莫要怪朕,怪只怪你太聪明。而这天底下聪明的女子,有朕一人便够了。朕不仅前无古人,更要后无来者。”
唐雨灵一下子懵了,要追上去,可被那些太监们死死拦住。他们受了皇帝的旨意,自是有恃无恐,将她压倒在地,按住她的手脚,令其动弹不得。
“中书大人,对不住了!咱家也是奉旨行事。”
唐雨灵拼命挣扎,直嚷道:“放肆,你们胆敢……”
可惜此时再机巧的语言也说不出口——她的嘴被捏住,清凉的液体涌过她的喉间。在暴力面前,所谓的智慧却是不堪一击。她纵使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令得四营相残伏尸百万,却无法令自己摆脱这毒酒灌肠的命运。
陛下在怕,怕日后萧皓震不住我,怕我会像她一样,杀夫挟子,当上第二个女皇。我千算万算,只算得她是一个贪图权力的帝王,却忘了她还是护犊情深的母亲。
可是陛下,你错了,我怎么可能对萧皓下手呢?
我不怕死,我已是几世轮回。我只怕萧皓见到我冰冷的尸体时,他会如同我这般心受刀割。
唐雨灵已然听不见太监们的喧闹,看不见这御书房的装点。眼前的黑幕拉起,无尽的虚空向她飘来,她习惯了在这黑暗的时空独自等待,等待着糕神那几缕烛光的到来。
不过这次她等了好久好久,也哭了好久好久,四周是多么地寒冷,而她来到这世界如此之久,甚至连萧皓温暖的怀抱都未曾拥入。再好的开局又如何,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死蛋糕你耍我呢是吧?
眼前的黑幕被撕开一道口子,光亮从那处涌入,黑幕的背后是五彩斑斓的世界,世界的中心端居的是萧皓的脸庞。
“你,你怎么会……我,我没死吗?”唐雨灵惊喜地问道。
萧皓一把搂住她,将他的额头贴在自己的下巴上,轻轻解释道:“我偷偷换了母皇的药,她以为你死了,我就把你偷偷运出了宫外。这里离京城十万八千里,母皇找不到我们的,你放心吧。”
嗯,这是要金屋藏娇的节奏嘛?好吧,随便你吧。可是,这里离京城那么远的话,他岂不是要很久才能来看自己一次?唐雨灵撇撇嘴:“你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才有回来见我。兴许我可以搬到离京城近一点的地方,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我尽量不出门,应该也还好吧……”
萧皓摇摇头:“不,我不回去了。我在那个地方连为你出头都不能,我还回去做什么?”
“你不做太子了?”唐雨灵没想到他竟这么干脆,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