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在港口响了一夜,附近的居民见怪不怪地从枕头里掏出两团棉花把耳朵塞住,继续睡他们的大觉。
生活在一个把黑-帮火拼当作余兴节目的城市中,横滨人对一切警匪片情?节司空见惯。
除非那群玩枪的打碎了他们家的玻璃,否则没人理会,连个眼神都不屑于分过去。
目暮警官接过小警员递来的矿泉水灌了一口,他身边是负责横滨警局的高级警官,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目暮老哥,辛苦你来这一趟。”横滨警长拍了怕目暮警官厚重的肩膀,“我听说东京的破案率屡创奇迹,老哥了不起。”
“哪里哪里,都是毛利老弟的功劳。”目暮警官谦虚地说。
在他的从业生涯中,东京每天都在发生命案。每当目暮警官带人赶往现场,可靠的毛利老弟总是拖家带口地等候在犯罪现场,一家三口齐上阵为警方分忧,不愧是东京年度优秀市民。
本次来兄弟部门帮忙也是因为横滨警方此次的目标是活跃在东京的黑暗势力集团,属于目暮警官的管辖范围。
“我听说本次行动有警方的线人帮忙?”目暮警官问,“真?是厉害,敌人的行动全在他预料之内。可惜最后逃了一批人。”
“是啊,我们公安的人传来的情?报。据说昨晚的交易关系着敌人未来近半年的武器储存,很可能有组织高层亲自监管,本想钓一条大鱼的。”
横滨警长遗憾叹气,“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卧底没有暴露身份。”
“明明都快抓到了,那些人是怎么逃掉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安室透也想不明白,他的计划明明无懈可击,是谁过河拆桥?
为了抓捕行动能顺利进行,他还特意向波洛咖啡厅的店长请假,鸽掉兼职亲自来横滨跟进。
一开始明明很顺利,两个组织在警方的眼皮底下来到事先圈定好的捕捉点,等他们拿出违法武器警方就一拥而上人赃并获。
“附近的暗道事先都派了人镇守,他们是从哪里溜走的?”安室透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心事重重地思考。
卧底生涯最害怕的就是未知的变数,一列行驶在既定轨迹的火车怎么会突兀脱轨?是谁在暗中作祟?
“安室君?”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巧,你今天休假吗?”
“太宰君?”安室透回头,意外地看到熟悉的面孔。
太宰治是波洛咖啡厅的常客,店里的服务员小姐姐被他邀约殉情?邀了个遍。
如果不是因为这人脸好嘴巴又甜,店长一定会在门口立一个牌子:太宰治与狗不得入内(猫可以)。
“是我,我来横滨取材。”太宰治捏着装有冰球的酒杯走到安室透旁边坐下,“没想到会在Lupin遇见安室君。”
“是啊。”他也没想到。
安室透点头作为回复,他作势去接酒保递来的酒,用余光迅速打量太宰治全身。
黑色风衣、遮住虎口的绷带、袖口细微的咖啡渍、眼底浅浅的青黑,非常符合一个被催稿人逼疯的悲惨作家形象。
“太宰君来横滨取材?一般作家不是更偏爱北海道之类的地方么?”安室透试探着问,“横滨除了海风,还有什?么值得记录的素材吗?”
“有哦,”太宰治笑着回答,“昨晚有一场很激烈的枪战,吵得我半夜睡不着,灵感迸发。”
横滨特产Mafia,推理作家灵感来源的优质土壤。
昨晚的枪战……那不正是安室透暗中主导的抓捕行动吗?
“听起来很可怕,太宰君昨晚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安室透顺势问道。
“安室君和柯南君一样喜欢侦探游戏吗?很遗憾,昨晚我睡不着,下楼到Lupin喝酒了。”太宰治对酒保举了举酒杯,意示对方可以为他作证。
“是这样啊……横滨很危险,太宰君还是早点回米花町吧。”安室透违心地说。
是的,横滨危险,难道米花町就不危险了吗?前者还只是普通人枪战,后者可是死神亲自圈定的地盘,杀人诛心。
安室透觉得自己这话怪怪的,但祸从口出,没有撤回留言的机会,他只能装作不知道地继续说道:
“我听说太宰君的作品被改编戏剧在东京歌剧院上演,还没能向你贺喜。”
说话间,安室透抬了抬锋利的眼眸,眼底的探究犹如一把雪亮的利刃。
太宰治回望他,轻笑着耸耸肩。
明知故问。
安室透当然知道《无名者之死》演出现场发生了什?么,身为公安特殊部门成员的他是最先得知死者身份的那批人。
乌丸莲耶,黄昏之馆的主人,传言四十?年前就已去世的男人,被发现他杀在东京歌剧院。
安室透对乌丸莲耶的身份有很多?猜想,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暂时无法下定结论。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无名者之死》演出现场死人的消息没有在社会上掀起一丝波澜。
如此严重的演出事故像风沙上的划痕,被人轻描淡写地抹去,了无踪迹。
平日里演员念错一句台词都会被批评家们登报大说特说的演艺界像被人用耗子药毒哑一样,水面一片风平浪静。各路魑魅魍魉牛鬼蛇神都被无形的手死死压在深海,嘣不出一个气泡。
只有混迹在津岛修治个人论坛的老人才能勉强在各种缩写、暗号、表情包中找到一丝相关痕迹。
情?报工作做到这个地步堪称奇迹,安室透的同?事们都在商量能不能把津岛修治的那个神通广大的粉头【我从出生起就单推津岛太太了】挖到公安部工作,人才啊。
安室透的表面设定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他不应该知道演出现场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故作不知地向当事人道贺。
“贺喜……唔,确实值得道喜。”太宰治用手戳了戳酒杯里悬浮的冰球,指尖冰凉,“自从我搬来米花町,已经进过两次警局,真?是别开生面的体验。”
这就是万物皆可取材的作家思维吗?安室透无言以对。
“多?谢安室君的提醒,喝完这一杯我就要启程回米花町了。”太宰治向安室透举杯,“今天能遇见你也是缘分,安室君有兴趣帮我参谋一下新书的开头吗?”
“新书?”安室透一愣。
他不是太宰治的书粉,却也承认他的文字的确蛊惑人心,不讲道理地将人拽进他勾勒的世界,陷入风暴般的思维迷宫中。
“是的,预计是以短篇故事合集的形式连载,”太宰治拿出手机滑动两下,“第一个故事我只写了一半,不介意的话就读读看吧。”
“听起来我像是太宰君的第一位读者。”安室透开了个玩笑。
太宰治不置可否地点头。
零零在生物定义上不属于人类。太宰治赶稿的时候她趴在文档界面瞅着一个个字蹦出页面,看?得开心还会在文字堆里打滚。
太宰治偶尔会发?现自己打出的字无缘无故错序或者缺失,每当这个时候零零都超级心虚地替他一键补全,全然不提自己看?嗨了祸祸他存稿的事。
要不是太宰治眼尖,在零零的翠花大棉袄上捉到了不小心被她带出来的字符,还破不了这桩悬案。
【凶手哭着说:我不做坏人啦!】中的【坏】字在零零打滚的时候沾到她的棉袄上去了,太宰治检查文档时骤然看到一句“我不做人啦!”还以为自己被荒木附体,笔下的反派变成了DIO。
不,他绝不会写一个涂绿色口红的骚气反派,这是在侮辱他横滨大众情?人的品味。
那你写一个不满一米六的橘发?小矮子反派就很棒棒啰?小心荒霸图一拳打碎世界屏障送你回老家挨揍。
安室透接过太宰治的手机,在转手的一瞬间零零抱起黑土就地一滚,落进蜘蛛网般柔软的信息海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