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桑迟情绪平静下来,程琅要送她回宿舍,桑迟摇摇头,低声说:“不想回去。”
“那想去哪?”
桑迟攥着纸巾团吧了两下,说:“去图书馆行吗?”
迟疑了下,她提起来:“你不是要给我补课吗?”
程琅笑了一声:“还挺有觉悟的。”
并肩往图书馆去,两个人都没有再提刚刚桑迟情绪失控的事。
桑迟不知道程琅那句“会好的”是不是意有所指。
他是猜到了吗?
也是。
她两个礼拜里面已经在他面前崩溃两次了。他这么聪明,还有一个心理系的室友,抽丝剥茧就能推测出来她的病了。
那他现在的态度......是不介意吗?
桑迟不敢问。
身边程琅握着笔正给她讲显著性检验。
桑迟目光落在课本上,一个个字符像是天书一样平凑在一起,不是理性思维上的无法理解,而是有一瞬间她好像读不懂汉字了。
忽然脑门被笔敲了一下,她唔了一声,回过神来。
程琅抬着笔尖:“发什么呆?”
“没有……”桑迟埋下头。
“那听懂了么?这个例题,你再复述一遍检验方法。”
桑迟茫然地看着课本上的统计描述,思索了半分钟,在草稿纸上写了一个“解”字,然后抬起头,睁着一双清澈的杏眼无声看着程琅。
“……”
一道基础例题反反复复讲了有半个多小时,程琅居然也没有不耐烦,最后桑迟勉强把解题套路背了下来。
程琅靠在椅背上,手里捧着个一次性纸杯抿了口水:“我觉得下次讲课得收费了。”
桑迟惭愧地低下头:“麻烦你了。”
程琅抓着她的脑袋揉了一把:“不过,还挺有成就感。”
宽大的手掌摁在脑袋上,指尖穿过碎发碰到了她的耳朵。
像是带着电,呲呲啦啦地牵动她的心绪。
桑迟摸摸耳朵尖,心脏像是被跷跷板抛了出去,高高地悬在天边。
她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温柔的话,那就是程琅本人了。
......
晚上九点半,图书馆闭馆音乐响起来,同学们稀稀拉拉站起来收拾东西。
桑迟跟程琅随着人流走出自习室,学校里路灯通明,蜿蜒出一条长龙。
桑迟低头踩着自己的影子,慢吞吞往寝室的方向走,脚步带着几分抵触。
下午回到宿舍,是有碰见赵周周她们的。
进门的时候,林雨澄在卫生间洗衣服,赵周周敷着面膜坐在椅子上看剧,见她回来,下意识调低了声音。
桑迟低着头回到自己的床位,满满当当的药从包里取出来,随手团了一团塞进衣柜底部。
赵周周余光瞥了她几眼,沉不住气地撕了面膜,深吸一口气:“桑迟,我们和好吧。”
她是藏不住话的性子,为人直白又坦率,刚入住的时候花了好久时间才适应桑迟的沉默寡言。
这几天桑迟明显躲着她跟林雨澄的课表时间,几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碰面的机会居然两个指头就数过来了。
她觉得憋屈,忍不下去。
“上次我不该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吵你,我跟你道歉,我们别冷战了。”
桑迟关柜门的动作一顿:“我没有在跟你冷战,你也不用跟我道歉。”
那天,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后面又再三回避赵周周的示好,结果反而要赵周周跟她道歉。
这不对。
赵周周却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忍着气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冷漠?你知道跟你这样相处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吗?”
眼眶里有水光闪烁,是真的委屈了。
桑迟张了张唇,几乎想要向她坦白的时候,耳边却想起另一段对话。
高二那年,她的同桌也是在这样一臂之遥的距离看着她,眼神却是厌恶的:“桑迟,你就是个骗子。一个装成正常人的神经病。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真后悔跟你做朋友。”
午后安静无人的操场上,这句话就像透过无数个广播喇叭,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淹没:“你就是个神经病。”
桑迟脸色白了白,半晌,点点头:“那还是不要相处了吧。”
......
桑迟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偏头看了程琅一眼,忽然开口:“师兄,你累吗?”
程琅拎着电脑包走在马路外侧,路灯的光影从后向前逼近,映出他微微凹陷的深邃眼窝。
跟她这样性格的人相处,他也会觉得累吗?
程琅啊了声,随口答:“累啊,累死了。”
“哦。”
程琅垂眸看她一眼,手上电脑包往桑迟肩上一放:“这么没有眼力,我不是说累死了吗?”
桑迟手忙脚乱伸手抓住肩带,张了张唇,她不是指这个啊。
而且,一个十三寸的超薄笔记本,哪里累了啊。
发觉她的低气压,程琅笑了声,又把背包拿回来:“当真了啊?”
桑迟摇摇头,目光落在地面他散漫的影子上。
路过篮球场,正好撞见球场关灯,几群男生说说笑笑从花墙跑出来。有一伙人应该是程琅的球友,远远就看见他了,篮球直挺挺拍过来:“喂!程琅!好几天不来打球了你!”
程琅扬起右手把球扣住,随手用食指转了两个圈:“学习,以为都跟你们一群玩物丧志的人一样?”
“就你那个脑子还学习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