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听到灯宴的时候,正在找一个东西,嘴里咬着刚吃一半的糖葫芦,用左手翻来翻去,说:“那?到时候陵光城不是很?热闹?你们会放烟花吗?名字叫灯宴,会不会晚上一条街都挂满了花灯啊,花市灯如?昼,这么一想居然还挺好看。”
楼观雪没有回答他,只是问道:“你在找什么?”
夏青左手拿下嘴里的糖葫芦,郁闷说:“找我的花灯啊,听你说灯宴我就想起了它。我记得上次我就塞这边的,现在怎么找不到了。”他又把糖葫芦塞嘴里,俯下身,以一个特别?不方?便且别?扭的姿势,用左手往里面?探:“我再找找。”
楼观雪看了会儿,淡淡道:“你的右手是断了吗?”
“……”靠。
夏青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那?么吃力。是因为?右手现在拿着那?根骨笛——又忘记放开?了!!
他默默把笛子?丢桌上,然后弯下身,两只手一起翻箱倒柜。
不一会儿就从暗柜的角落里找到了那?盏灵薇花灯。
夏青长呼口气:“原来在这啊。”
楼观雪垂眸:“你很?喜欢这只笛子??”
夏青拨弄着花芯,闻言嗤笑一声,翻个白眼:“喜欢个屁,只会见?风使舵吃软怕硬,我喜欢它干什么?”
“!!”
骨笛气得直接滚到了楼观雪那?边。
楼观雪笑一声:“那?你怎么握住它就不舍得放开?手。”
夏青头也不抬:“这只是我个人的习惯,跟我喜不喜欢它没关系。”
楼观雪顿了会儿,才用一种戏谑的语调懒懒说:“那?你的个人习惯真多,又是喜欢乱盯人,又是拿了东西不放手。”
夏青:“……”
楼观雪支着下巴,忽然想到什么,微笑:“夏青,你不会以前是个贼吧?”
夏青:“…………”
我他妈……
他直接气得头顶冒烟。
楼观雪分析:“盯人其实是在物色猎物,偷了东西马上死?不放手。”他朝夏青眨眼睛:“有道理吗?”
“没有!滚!”
夏青把糖葫芦咬得清脆响,拿出签子?,想了想夏青还是觉得不解气,冷冰冰说:“哦,那?按这推论,我觉得你上辈子?是个仙女。不食人间烟火,对别?人没有一点?好奇心,金枝玉叶,事多洁癖,甚至喜怒也不是能按常人思路猜测。你说是吧仙女。”
仙女没说对不对,别?过头,闷声笑起来。
夏青深呼口气,告诉自己不和疯子?讲道理,埋头去搞他的花灯了。
后面?晚上夏青实在闲得慌,打算出去溜笛透气,拽着别?扭不情愿的骨笛,把点?亮的灵薇花灯坠在它尖端,用红绳又绕了几圈,准备出门装鬼吓人。
不过他装鬼没吓到别?人,反倒觉得自己见?鬼了。
夏青又遇到温皎!
这什么不解之缘??
皇宫一个偏僻的角落。
温皎苍白着小脸站在一边,细嫩的手指紧拽着袖子?,支支吾吾回一个管事太监的话?。
管事太监挑眉问:“药真是这个侍卫私下给你的。”
温皎神色惶恐,唇瓣颤抖:“对,他私下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
管事太监有了些年纪,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他一会儿,半晌后不阴不阳道:“咱家看不出来,那?侍卫居然还是个爱走后门的。”
温皎被这饱含侮辱的话?一激,眼眶又红了。但他心里怕的很?,低下头也不敢反驳。
他上次过来找傅长生要?草蚂蚱,刚好金叶子?没了,便想顺手带些值钱的玩意去孝敬白荷姑姑,结果误打误撞让他从草席下面?翻出了一看就是出自御药房的上好青玉膏。
他心中大喜,以为?这是傅长生专门为?他准备的,便理所应当拿走了。
反正长生哥哥入宫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为?为?他不要?,这根本不算什么。
谁料草蚂蚱刚交给白荷姑姑,就被告知,那?根本不是陛下的心爱之物,只是陛下身边那?个少年随手丢的。
白荷姑姑知晓真相后,气得将草蚂蚱捏成一团,喝了好几壶茶,还坐在那?里恨恨不休:“太后一直让我留心那?个少年。可我要?是能接触到陛下宠在身边的人,我又何苦还带着身边这些货色往上爬?!”
温皎就在室内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回去后哭了好久好久。
结果祸不单行,跟他住一块的小太监见?他伤口好的那?么快,趁他出门不注意从他柜子?里翻出了青玉膏,小人得志叫嚷着给管事太监告状,说他偷东西。
毕竟这青玉膏价值连城,天家专属,陵光寻常的贵族都没资格使用,他一个小太监哪来的。
温皎百口莫辩,又急又委屈。
在管事太监冷着脸要?把他拉下去打板子?前,怕极了就把傅长生供了出来。
还把人都带了过来。
“他,他就在里面?,你们问他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温皎哭得抽抽搭搭。
管事太监轻飘飘看他一眼,拂尘一挥,带人进去。
夏青在不远处看着,一时间出神地想,温皎是真的很?爱哭啊。
见?他四次,每次都是眼眶通红泪水涟涟的。
他现在还没分化成纯鲛吧,不然按照他这哭法,真的能把自己哭瞎……
夏青对傅长生的奇怪感都很?淡,对温皎就更谈不上什么喜怒了。只是拿着骨笛提着灯,在道路尽头看了会儿,他把灯往上提了一提,视线又落到了温皎眉心的那?颗红痣上。
血红色,邪煞妖媚,仿佛一个细开?的伤口。
夏青几不可见?皱了下眉。
他宽大的灰色衣袍猎猎随风,真像深宫游荡的鬼一样。
“把他给我带出去!”
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
不一会儿,几个小太监从一间破落的房屋内把傅长生架了出来。
傅长生不能暴露武功,便没有反抗,随他们出来。他见?一群太监急匆匆闯进门来抓他,马上心中千思百转,假设了各种可能,分析自己近日所做的一切。
哪句话?、哪个动作错了,又或是接触了什么人暴露了自己。
可是都没找到答案,他心细如?发,又在这楚国皇宫如?履薄冰、事事小心,不可能蠢到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把柄。甚至连这间房,他也暗中布下机关,如?果自己不在,只有温皎能进来。
那?会是谁呢?
他镇定自若问道:“公公,可否告知我抓我的理由?”
太监向来对正常男子?都有一种扭曲的恶毒,闻言立刻尖酸冷笑:“你还敢问咱家理由?不知道偷东西可是皇宫大罪?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还是偷的青玉膏,死?罪难逃!”
“青玉膏?”傅长生微微一愣,手指不由自主蜷了一下。
等他走出去,看到在月色下哭得眼角通红的温皎时。
傅长生愣住,如?冷水当头泼下,脸色苍白。他缓缓低下头,心中无声讥笑自己,想那?么复杂干什么呢……
“温皎,是他吗?”
管事太监命人压着傅长生跪下。
温皎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身躯颤抖如?飘零的落叶,声音怯懦:“是,是他,公公,是他给我的青玉膏,不关我的事。”
管事太监严肃道:“傅长生,温皎说的话?,你可认?”
夜风卷过地上的落叶,稀疏的星光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长。
傅长生扶开?眼前垂落的发,跪在地上抬头去看他的殿下。
温皎红着眼,甚至还有些焦急看向他,仿佛在催促他赶紧认罪。
傅长生感觉喉咙间全是鲜血的味道。灵魂不断往下沉往下沉,沉入深海,沉入永远逃不脱的禁锢里,永无天日,却全是他咎由自取。
他手捏的发白,短促地笑了下,最后哑声说:“是,我认。”
温皎舒口气,吸吸通红的小鼻子?,刚才哭得那?么难受,现在才缓过来打了个哭嗝。
管事太监听他认罪,冷声:“带下去!交给内务府处置!”
另外?两个押着他的太监年纪小,刚被净身,对傅长生这样的男人心思便更为?憎恶。其中一个正是揭发温皎的人,面?色扭曲。
他下巴尖的仿佛能戳伤人,走在宫道上,无不恶毒出言嘲讽:“偷来了这么好的东西都给温皎,傅侍卫还真是对温皎用情至深啊。”
傅长生面?无表情,他沉默寡言时,那?种久在战场养出的肃杀冰冷总叫人瘆得慌。
小太监脸色更为?扭曲——不过一个阶下囚,傅长生他凭什么!
他早就看不爽温皎,本来以为?这次能弄死?他,谁料居然有人上赶着替罪!真他娘的倒霉!
小太监心里的恶气如?毒蛇盘旋,很?久之后,他笑起来,轻声说:“我一直有一个问题特别?好奇。傅侍卫,就温皎这随随便便做点?事马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身体,在床上真的能让你尽兴吗?怕不是你动几下,他就委屈得不行了吧。”
他旁边的人也哈哈哈笑出声来。满是嘲意暧昧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像蛇的信子?。
傅长生充耳不闻。
小太监更不爽了,非要?把傅长生男人的尊严践踏在泥地里才好消身体残缺带来的扭曲。
“哦也不对,傅侍卫那?么宠他,定然是不舍得温皎委屈的。”他换了语气,声音更轻也更恶毒:“说不定,是傅侍卫在下面?呢。温皎跟我说,你为?他死?都愿意,这么一条好狗,撅着屁股给主——啊!”
一粒石头从远处飞过来,直接打得他牙齿都快掉下一颗。
“啊啊啊啊——”小太监捂着嘴巴,痛得半蹲到了地上。
在前方?的管事太监立马反应过来,阴恻恻地质问出声:“谁?!”
灰袍少年手握骨笛,从小道尽头走了出来。冰蓝花灯照着他的神色,若剑锋寒霜。
夏青本来想掉头就走,结果好家伙!
主角受和他的深情忠犬真是不会让他失望啊!!!
这是什么痴情不悔放下尊严为?你顶罪的戏。
他真是听得人都傻了。
绝。
又荒唐又无语。
夏青烦躁的不行,抓头发,想走却走不了。
他幽幽吐口气,等内心的躁郁散了,才重新看向那?个老太监,开?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夏青以一个局外?人身份看别?人的事时,其实很?少会插手,尤其是情爱方?面?的。
就像梦中老人所言。
苦海滔滔业孽自招。
人世间,贪嗔痴怨不外?如?是。
枷锁欲念都是自己吐丝结成的茧。
好比现在,与温皎的所有纠缠,是傅长生自己招来的业孽,心甘情愿吞下的絮果。
——不过为?什么要?让他遇到!!
夏青又暴躁起来。揪着骨笛上的红线。
他看不下去傅长生那?种卑贱的态度。
不是心疼,更多的是一种违和感。
他也不知道违和在哪里!
又找不出一个关于自己的答案后,夏青选择和以前一样忽略过去。
“什么青玉膏?”
夏青心平气和开?口。
管事太监没见?过他,也能猜的出来他是谁。
这估计就是陛下养在寝殿的少年了。
他愣了愣后,眼中大喜,马上换了副脸色,带上了讨好的笑意谄媚道:“回公子?的话?,这贼人偷了御药房的专门供给皇室的青玉膏,奴才正带着他去内务府受罚呢。”
夏青继续心平气和,脾气很?好:“傅长生,我给你的令牌你是弄丢了吗?就这么任人污蔑?”
一直低着头装死?不说话?的温皎,在夏青说这句话?后忽然身体一僵,猛地抬头,眼眸望向了傅长生,内心突然涌出一丝惶恐,愣着喊了声:“长生哥哥……”
夏青扯了嘴角,对自己说:算了,就这样吧,最后一次。
下次别?没事皇宫乱逛,绕着温皎傅长生走。
真是求求了。
他除了张善外?,还第一次那?么怕过两个人。
张善是纯粹满脑子?龌龊思想,谁冲他笑他就要?把那?人送上他的床,给夏青吓出了心理阴影。
而这两人……傅长生这人有毒,惹不起惹不起。
傅长生心中苦笑。他丝毫不为?他人奚落羞辱所动,可被这个少年撞到如?此窘迫的情况,却奇异地泛起一些难堪。
他握紧拳头,甚至不敢去看少年冷静的浅褐色眼眸……觉得自己在他那?里不该是这么一个样子?。
他抿唇,声音沙哑:“我没丢。”他从袖中拿出那?块令牌,摊开?在伤痕累累的手中间,解释道:“我说这是陛下的东西,他们也不会信。”
夏青:“哦。”
他对管事太监认真道:“令牌其实是我给他的,青玉膏是他去御药房太医给的。不是偷的,可以放人了吗。”
管事太监满脑子?巴结讨好他,堆着一脸褶子?笑成花:“当然当然,有公子?您为?他作证,我们也不敢乱冤枉人。”
夏青轻声道:“谢谢。”
“哎哟,公子?这是折煞老奴了。”
管事太监在夏青这里露了脸卖了个好,神清气爽,一挥拂尘,呵斥道:“还不快放了傅侍卫!”
“是是。”
几人手忙脚乱地给傅长生松绑。
被石子?砸中的小太监捂着嘴,人也吓得哆嗦,哭都顾不上了——谁能想到傅长生一个低等侍卫能和陛下身边的人有关系呢!
他瑟瑟发抖,生怕夏青处置他。
不过好在这位陛下身边的小公子?一刻不愿在这里多待,表情跟见?鬼似的,帮傅长生证明清白后转身就走。
但没走两步,夏青又想起什么,退了回来到傅长生面?前,想了想直接道:“上次就有句话?想说了,当时觉得没必要?,现在看来很?有必要?。”
“傅长生,你要?是想活下去的话?,离开?温皎。”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都没看旁边摇摇欲坠的温皎一眼,语气平静。
温皎迟早有一天会把傅长生害死?,这是夏青确定的。
而傅长生完全有能力走,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关键看他自己想不想得通。
傅长生盯着少年的眼眸,耳边静静淌过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