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在明华大长公主这里待了半个时辰,照旧是在自家阿娘冷言冷语下离去的。
“孩子,都长大了。”她用手中的朱笔在面具上勾勒出图案,眸色沉了下来。
她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那个时候母亲还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只是一个在丈夫和陆后两者之间徘徊不定的普通女人。
丈夫失败了,她怕被陆后杀死,丈夫成功了,她怕被丈夫杀死,她的每一天都生活在战战兢兢的恐惧和无助中,她是多么希望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个男孩。
只是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当得知这个孩子是女婴时,她心中惶恐,面色却不曾表露分毫,她慈爱的逗弄怀中的婴孩,小心翼翼的观察吴王的神情,直到看到吴王眉梢表露出的喜爱,她才松了一口气。
明华大长公主十岁前是她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她生活在父亲的宠爱和母亲的保护下,骄傲得像一只孔雀。
直到十岁后,她的姨母南宫玉儿出现了。
南宫玉儿是一个分外惹人怜惜的女孩,十六岁的年纪,一双眼睛似潺潺流动的溪水,她的出现似母后和父皇面前划出的一道裂痕,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深不见底的沟壑。
母后慌了,十几年对她百般呵护的父皇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到了别的女人面前,即便这个女人是自己的亲妹妹也不能让人忍受。
她是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她可以忍受任何女人分享她的丈夫,唯独自己的亲妹妹绝对不可以背叛她。
亲人,是她唯一未曾在宫廷之内泯灭的温暖,她害怕自己变得如同陆后一样六亲不认,所以她试着委婉的劝说自己的妹妹,并将自己的妹妹许给爱慕南宫玉儿许久的谢轻泽。
看着自己的妹妹乖巧的点着头,南宫太后欣慰的离开了,她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直到后来她才明白,人心难测,不会因为谁的善良有所宽待,当自己爱了十几年的丈夫来到椒房殿对她声声质问的时候,她的整颗心被撕裂了。
“你就这般容不下你的妹妹,非得逼着她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她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南宫婵,朕都快不认识你了,自私善妒,哪里有丝毫母仪天下的典范。”
丈夫的苛责,妹妹的欺骗,两把无形的利刃同时插进南宫太后早已心力交瘁的心脏。
她的丈夫曾坚定的说过会一直信任她,她的妹妹曾娇羞的说过她喜欢谢轻泽,看着拂袖离去的帝王,她最后渴望的温情消失殆尽。
丈夫是皇帝,妹妹是敌人,在这深宫里谁都会害你,只有自己不会。
这一刻,她明白了陆后。
明华大长公主不记得南宫太后的神情了,当她被宫人带进来的时候,母后紧紧的抱住了她。
“明华,帮母后一次吧。”她的声音顺着滴落的泪水掩埋,小明华拍着母后的背,无声的安慰。
后来的事情,她多想是一场不想醒来的噩梦,她睡了半个月,差点死去。
这半个月她一直听着母后在耳边悲戚的呢喃,说着对不起,可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伤害已经造成了,再也没有办法挽回了。
后来,南宫玉儿被父皇偷偷送出了宫,据说当日父皇在她居住的地方站了整整一夜。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明华大长公主就十五岁了。
十五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那一年,她瞒过了所有的宫人出了皇宫。
那一日,繁花似锦,她躲在一处荷花盛极的湖中,夏日的微风,荷花的清香,似有似无的明媚阳光让她舒服得轻叹。
肆意,自由,这是在宫内不曾有的感觉。
她听着四面八方搜查的声音,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当乌云突来,豆大的雨滴落在荷叶花朵间,再缠绵的垂落,明华大长公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坐了起来,一睁眼便看见了面前的男人。
“姑娘,小生初到此地,不幸遇上恶人,阴差阳错逃到此处,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男人低着头,不敢看她。
“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端恒。”
“你这名字真有趣。”
自这一面,两情相悦,像所有女孩心中幻想的一般,端恒温柔体贴,才华横溢,每一次偷跑出宫,明华大长公主都会去找他。
他还是很害羞,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为她作画,为她写诗,为她戴上莫名其妙的东西逗她笑,但她从未陪他走到过黄昏,这或许也就注定她和他无法一起走到尽头。
她记得那一天,一出宫门就下了雨,她顶着雨来到约定好的地方,迎接自己的不是那张温暖的脸,而是母后阴沉的目光。
“母后。”她害怕自己的母后,因为母后和舅舅一直想她嫁给镇北侯,一个比他大了十多岁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