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垂,被烈日炙烤的宫墙之间终于有一丝凉风掀起长裙衣角,显出两分飘逸来。
云浅杉一袭浅蓝色齐胸襦裙,外头套着薄纱裁剪的半臂,带着两个大宫女静静站在琦玉宫的大门内,等着那一声期待已久的净鞭声响。
她看似镇定,实则心中另有一番惶恐。如今的皇帝陛下早已不是她曾经熟悉的冷枭言,而等待十年之后的她,也早已不复当年二八年华的鲜嫩貌美。
再精致的妆容也抵不过时光的冲刷,哪怕她自负天生丽质,在后宫娇花们面前仍是有些怯懦的。唯一庆幸,是渐黑的夜色能遮掩一二瑕疵,朦胧烛火中总不至于大白天一样将岁月的痕迹暴露的一览无遗。
胡思乱想了好一阵,直到耳边突然一声霹雳,被大丫环明音推了推,才后知后觉陛下已经快要迈进琦玉宫的大门。云浅杉深吸一口气,婷婷袅袅上前行礼,口称“陛下万福”,一截雪白脖颈在细纱半臂的衣领中若隐若现。
却不知冷枭言这小一年里见多识广,尤其陈蕴玉更是各种翘首,一颦一笑皆可入画;与之相比,云浅杉这些许风韵宛如故作姿态,让皇帝陛下不免微微皱眉。
淡淡叫了起,自顾自率先进了二门花厅,云浅杉在他身后脸色苍白,又不得不调整好表情,恍若不知的微笑迎上。
冷枭言在主位坐定,看眼前形容忐忑的女子,心中不由一软——她这般手足无措,想要讨好却不敢开口,又何尝不惹人怜?
有这一份怜惜,他难得体贴的主动开口:“你在宫中过的可还习惯?”
云浅杉忙点头,笑的更明朗些:“宫中自然是一切都好,皇后娘娘对妃嫔们十分慈和,妾吃的用的都是从未有过什么差池。”
瞅着冷枭言的神色,她试探着执壶倒茶,一边挤出笑容小声解释:“妾听墨清说您最近有些上火不适,特意煮了一壶花茶,不知您可愿意尝一尝?”
茶盏之中,一朵黄色花朵慢慢舒展。冷枭言看着那层层叠叠的花瓣,不免想到幽州云家的庄园里曾种过的许多□□花,他和云浅杉每年都能收得不少干花,或用来冲茶水,或用来做药膳。
那时的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算小富即安的松快。容颜俏丽的女子在花丛中翩跹起舞的模样由遥远模糊渐渐变得清晰,冷枭言忍不住轻叹:“这些年——辛苦你了。”
猝不及防,云浅杉的泪珠儿突然就掉下。手中的帕子揉成一团在脸上胡乱的擦拭,她却真心笑了:“不辛苦——不辛苦的,能得你这句话,我这辈子就值了。”
冷枭言一时愣住。他能看得出来云浅杉并非做戏,可越是这样,他反而越觉得有些许愧疚和一点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满足。
他曾觉得云浅杉的到来是个错误,也曾想象过她的抱怨和不甘,却从未猜测过她这样坦然而明朗的接受,甚至带着些感激与小意讨好。记忆中的云姑娘虽然温婉乖顺,到底是家中独女掌上明珠,嫁与他后举案齐眉,然心中该有的小骄纵并非缺少分毫。
到底是什么抹平了她的棱角,让她在衣食无忧之间变得谨小慎微?是独自生养孩子的七八年,还是战火纷飞中的日日不安稳?
“你可怨朕?”冷枭言听到自己的声音问出这个问题:“你心中对朕,对皇后,可有怨言?”
云浅杉征楞住,迟疑了许久才轻声喟叹:“当初——肯定是有过的。可命该如此,难不成还能不认么?”
迎着冷枭言的目光,她大胆的与他对视:“妾虽没有皇后娘娘的学识,可也知道什么是大局,与妾这些小心思相比,陛下前朝安稳后宫舒适才是更重要的。如今妾唯有些许私心,便是希望墨清能够好好上进,能得您看重,妾便再无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