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陈夫人与薛夫人带着自家姑娘进宫叩见,敬砚姝自不会为难,客客气气的请她们进了坤和宫的大门。
她难得的上了大妆,玄色正袍上以金丝绣着龙凤祥云,随着她的动作熠熠生辉。两位夫人出身世家见多识广倒还好些,自负青春年少美貌动人的陈薛两位姑娘尚未看清楚皇后娘娘的容貌,便生生被她的气势压的抬不起头,莫名生出自惭形秽的怯懦来。
殊不知敬砚姝也无奈的很——她本没想给两个姑娘下马威,可惜四个大宫女连带周妈妈和两位管事姑姑集体抗议,非得将她打扮的像是要上战场。好在这一眼看来,效果倒是不错,两位姑娘鹌鹑一般老老实实挨着椅子边坐了,恭敬的模样让敬砚姝颇觉得新奇。
上辈子她退守坤和宫,于天下人看来,却是她被云浅杉压的缩在中宫不敢掠其锋芒;这些年轻后妃入宫,亦只会把云浅杉当做对手,对失宠又性情孤拐的皇后娘娘不过维持表面的客套,怎会发自内心的崇敬?
今次却是她高高在上俯视她们,看夫人小姐们战战兢兢的讨好,无奈之余竟很有些爽快。敬砚姝心情好,脸上也带出两分,连话语都柔和了不少:“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本宫就直说了。陛下有意纳妃,愿与你们做个亲家。只姻缘之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讲究个你情我愿,若是两位姑娘早有心上人,陛下下旨棒打鸳鸯,可不就是把美事做成错事?”
看两位夫人急急摇头,敬砚姝手掌微微一压,阻了她们开口辩驳继续道:“陈氏薛氏皆是世家大族,姑娘们的德行肯定是极好的。陛下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才白嘱咐本宫多问一句罢了。夫人和小姐不必见外,有什么只管说出来,咱们是要结亲的,以后就是一家人,不须那许多客套。”
她问的直爽,陈夫人和薛夫人却有些纠结着不知该怎么措辞。若是直言愿意侍奉陛下,多少有些不够矜持;可若是客套敷衍几句,谁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就坡下驴,干脆否了这纳妃之事?
平京的贵胄高门谁不知道陛下对皇后曾经的承诺,别看皇后娘娘这会儿笑眯眯的,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怄气呢。可是女儿进宫是家中期盼,难得宫中开口,绝没有因为皇后心里不痛快就退却的。两位夫人正犹豫着,陈家姑娘陈蕴玉却是忽的站了起来,憋红了脸深深一福礼:“启禀主子娘娘,臣女愿意侍奉娘娘左右,为娘娘端茶打扇掀帘子,请娘娘明鉴。”
她这话说的可是有水平,偏过“纳妃”一题不说,只说愿意侍奉皇后来。这一来是对敬砚姝表了忠心,二来实则也是表明心意——妾室为正妻端茶打帘子立规矩是常有的,而进宫为妃虽是入的皇家门,可与敬砚姝相较,不正是个妾么。
敬砚姝眯了眯眼。她上辈子对后宫诸妃了解不多,一直以为陈蕴玉是个爽利到有些鲁莽的姑娘,只凭着家世和头铁与云浅杉硬刚,很是折了云浅杉几次面子,冷枭言却并未重罚过她。然今日这一句话,却让她有了新的感官——陈蕴玉直爽是直爽,只这直爽并非无脑,恰恰相反,乃是相当的有技巧。
不过仍是年轻了些,有些沉不住气啊。敬砚姝看着深蹲福礼,却因未得到皇后回复而渐渐脸色苍白起来的小姑娘,心中默默叹气——也不知道提前四年将这姑娘招入后宫,能不能杠的过那朵白莲花成精的云浅杉。
眼看陈蕴玉有些摇摇欲坠,敬砚姝才淡淡叫了起,让松明赏了一串儿羊脂白玉的手钏,算是这事儿定下来。陈夫人看着女儿脸色回暖,忍不住轻轻抚胸,眼神却瞟向了与陈蕴玉对坐的薛雅娴。
实则陈蕴玉占得先机,薛雅娴便不免落了下风。薛家姑娘却是不慌不忙的起身,婷婷袅袅的行礼启奏:“臣女与陈姐姐一样,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请娘娘明鉴。”
她说的淡然,尤其一句“陈姐姐”,倒显得是长幼有序,故意让陈蕴玉先说一般。敬砚姝点点头,同样赐了一串儿羊脂白玉的手钏,让蕙草和青艾带着她们四处逛逛,自己则与两位夫人说起婚期的事儿来。
“本宫有意让两位姑娘在半个月内进宫,不知两位夫人可愿意?”敬砚姝看陈夫人与薛夫人皱起眉头,也知道这个时间太赶了些。只是她亦有自己的说辞:“好叫两位夫人知道,本宫也是无奈之举——夫人只怕还没听到消息吧,陛下在幽州老家原有一门妾室,昨日陛下才将此事告知本宫,说要接那妾室入宫许与名分。”
见两位夫人面露惊讶,敬砚姝更是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影后细胞发挥到极致,露出两分受伤无助的表情幽幽道:“这妾室是陛下与我成亲之前就纳的,亏得他瞒了我整整八年!只是更让本宫为难的,乃是那妾室早为陛下育有一子,如今已经九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