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问鼎一脸苍白,抓着装满冰凉汤药的大瓷碗斜卧在床榻上,床榻旁满满堆放着各式各类名册以及卖身契等。公孙锦坐在不远处也堆满这些东西的桌子后。
莫习脸色难看的跪地禀告,“佟郡守、郑幕僚行事那般嚣张,如今又被殿下囚禁,属下本以为定然能从被祸害的百姓口中打听到什么……但属下暗中查访……竟是一无所获。百姓皆说自愿卖女,更有甚者直接关门回避……从他们统一口径和惊恐的情绪来看,必然是消息事先走漏,他们已被人敲打过。下官准备明日再派人去游说,希望真有人敢讲真话。”垂下脑袋等待发落。
“下去继续查。”花问鼎压抑怒气挥退莫习,一口灌尽汤药慢慢将碗放回矮桌,结果碗一放在桌子上就碎成了三瓣,声音有着病后的低沉,“没想到小念城竟成他们的天下。”不单单是涉案的官员小吏,就连受害百姓皆口径统一,佟郑二人背后必定有人,而小念城的人定然是“那人”。
公孙锦按了按太阳穴,眼神隐含埋怨地飘向花问鼎,“殿下……正如那郑幕僚所说,官牙账本、贱籍名册、卖身契皆毫无纰漏。下官更是对卖身契与小念城管辖内户籍上的人口人名进行了比对核实,也是严丝合缝没留下丝毫漏洞。
官府犹如高利贷一般赊钱给百姓……管理不力导致耕种作物失衡,让百姓以女儿抵消赋税、债务倒是证据确凿。”
花问鼎浑身有些僵硬,缓慢地躺回床榻盖上被子挡住脸,以回避躲开公孙锦视线。
若非他昨夜烧糊涂了胡言乱语,冷师爷也不会为掩盖他“谋逆”之罪对佟郑二人发难。这会他们也自然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暗中调查,而他高烧昏迷的一宿,更是给足了对方销毁证据敲打百姓的机会,做好了应对调查的完善准备。
公孙锦用一种缓和而沉重的语调再次开口:“至于……说早有预谋诱骗百姓耕种造纸作物、高利赊税等事……无人证证实。现如今,若二人一口咬定赊税只是好心办坏事。只怕……最终也只能治以渎职之罪,最终降职而已。”
“是我之过。”花问鼎紧锁眉头,被子下的手摸了摸手腕上有些女气的珠链,“冷师爷若是知晓,只怕会后悔救我。”,提到冷师爷,眼中有猜忌的杀意闪现,声音传出被子闷闷的。
公孙锦不好用那种古怪眼神看花问鼎了,刮肠索肚地宽慰:“……殿下是一时(糊涂)……无心之过。殿下有心,尽量救助受害百姓便是。”
公孙锦眼中愧疚的花问鼎,其实猫在被窝里沉思另外一回事:此事背后必定是“那人”,若是冷师爷查他再牵扯出自己和……罗元帅的渊源……要不……还是斩草除根才最为安心。
公孙锦还在努力安慰,就听花问鼎开口说:“此事还是暂时不要让冷师爷插手的好。”
公孙锦有些纳闷地愣了下,随后眼尾微微下垂的温驯眼中浮现出诡异的神色。他手握成了拳头,“这不好吧?毕竟此事是冷师爷发现,再者冷师爷心细如尘若是由他……”
另一头,庆红楼背面临河街道。
冷文宇又问,朱庆喜平日有没有和人结仇,最近又有没有什么异常。
陈枇三人迟疑了很久,支支吾吾的说最近没有什么异常。
朱揽财咬定刘诺谦与朱庆喜之间有矛盾,具体的可能就是青染所说的朱庆喜拿住了刘诺谦的把柄。
慧梅:“要说什么异常……脾气忽然变得更加暴躁。我看朱少爷果然是中了邪。”
青染:“最近都传言花巷河闹水鬼,我们这儿也出了很多邪门的事儿,好多寻欢客酒后失足落水而亡,都说是被水鬼抓去当了替身。对了!死的人中就有三个……还是四个的都是朱少爷的朋友。”
香雪:“往年后巷河中都会溺死几个寻欢客,朱少爷的朋友无不是花街常客……这也算不得什么异常吧?再说朱少爷又不是溺死,应该不关水鬼什么事儿。”
冷文宇脑中不由得浮现小念城中行人带着符门上贴着咒的情景。
早上听衙役去禀告郑幕僚就说朱庆喜是中邪自杀,她本以为是指朱庆喜突然发疯。之前听打更的说昨夜撞到朱庆喜以为是遇鬼也未往心里去。
但此时再次听到有人提及中邪、闹鬼,更是和花巷河接连有人酒后失足落水有关,更令她值得在意的是溺死的人中有几个朱庆喜的朋友。
而眼下正有一个人不希望她将朱庆喜之死和那些失足落水的事儿联系到一块,这个人就是香雪。
一旦察觉香雪有异,冷文宇再回想一路问话中香雪的举动措辞就发现很多疑点:香雪先是揭穿死者朱庆喜的三个友人说谎,努力诱导刘公子与死者之间有嫌隙,就差指着对方鼻子说“他是凶手”。现在又将死者多名友人落水归咎为意外,还努力将死者的案件与落水之事抛开关系。
一个巧合是巧合几个巧合只怕就不再是巧合。此事只怕并不像表面上寻欢富家公子疯癫自杀那么简单。
香雪皮肤雪白,这会儿脸色是越发的白,被冷文宇看得有些不自在地揪着袖子。
她头垂得低就看到了她脖颈后纵横交错的疤痕。
冷文宇观其伤疤的颜色和痊愈的状态,可知最新的伤疤是几月前的。
眼瞅六人口中再也问不出其他东西,冷文宇就让他们现行离开有事会再找他们。
就在六人转身迈出几步纷纷松口气心情最为放松的时候,冷文宇貌似非常不经意的问:“三楼背阴最西面的房间是谁的?”
青染和慧梅下意识开口就答:“是香雪的啊!”
“是香雪妹妹的。”
香雪整个人一颤,“是、是我的房间,师爷问……”有些怕怕的解释:“可是因为之前香雪趴窗看热闹,所以才……当时衙役来找,说官爷们要问话,我就关上窗子下楼来了。”
冷文宇如夜般冷寒的眼珠更深了几分:若是香雪不解释之后的也没什么,毕竟符一往可是江湖上混出名的新起之秀,其高手威压香雪必定承受不住。但香雪解释了后面的话就很值得商榷了。
“原来如此,你们下去吧。”冷文宇心中若有所思,表面上故意作出不甚在意地姿态,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