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轰隆几声,越发阴沉沉,视野里尽是一片灰暗色,男人深邃的眼睛里仿佛潮汐将至,渲染着?浓到化不开?的执拗。
唐绵后?退一步,甩开?他?的手:“进展到哪一步,需要向前男友交待吗?”
“需要,你?那天不是叫我大哥吗?现在又天天来我家,万一哪天成了我弟妹,我总得有个心理准备。”她退一步,他?便进一步,将唐绵逼至屋檐下的墙角。
唐绵抬起下巴看他?:“放心,如果?有这么一天,会提前给大哥寄请柬。”
“你?非得这样?……是想气死我?”沈铖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近在咫尺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身上的男性气息极具侵略感,一寸寸逼近她。
唐绵干脆也不躲了,坦然地和他?对视:“除非自己做错事,自食恶果?,否则没人能气死你?。”
“我做错了什么事?”
他?想不通,明明和唐绵之间一直都好好的,他?什么都可以给她,唐绵突然这样?坚决离开?,一点挽回余地都不留,对陌生人的态度都比对他?好。
唐绵觉得不可思?议。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她,回回都问他?做错了什么,沈铖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坏得坦荡,渣得理直气壮,他?是真的认为自己什么都没做错。
人心坏到极致,那也不是一般人,沈铖够狠,她和他?在一起一年?也摸不透他?的心思?。到这个地步,唐绵反而有些佩服他?。往往心狠的人才能做成大事。
她只同情他?以后?的女朋友,永远要跟一个死了的人竞争,还争不赢。
想起自己从前的卑微谨慎,唐绵心口发疼。不是为了沈铖,是为了自己。
“你?做错了什么事,不如去问问你?的唐眠,你?不是很爱她吗?又来我这里装什么痴情?”唐绵伸出根手指,顶上沈铖的胸口,将他?和自己隔开?距离。他?身上肌肉紧绷,戳得她手疼,心也够硬。
沈铖愣了一瞬:“我的谁?”
“唐、眠,”她平常说话总带着?懒音,唯独这两个字讲得字正腔圆,“睡眠的眠,沈铖,到了现在你?还要装傻吗?”
雨落下来,阵势不小,他?有半边身子都在廊外,一转眼背上淋湿了大半,白色衬衣贴着?肌理分明的背部,沈铖目光郁郁,声音忽然哑下来:“你?听谁说的?”
他?眼眶有些发红,竭力隐忍着?情绪。
唐绵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失控的表情,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他?这么冷静的人,看来也不是毫无弱点,只是提到初恋的名字,就这么难过。幸好她及时发现,趁早抽身出来,否则和他?的关系只能陷在无底洞里。
“真相总会被人知道,敢做就要敢认,你?沈总这么深情,不如以后?就抱着?你?初恋的遗照过一辈子,不要再祸害别人,更别再来纠缠我。”
她要走,沈铖伸手挡去去路,黑沉沉的眸子里阴郁晦暗,“把?话说清楚……”
铁门忽然被推开?,脚步声离近,陈叔举着?伞赶了出来,他?看见唐绵和沈铖站在一起,两个人表情都不太好,气氛剑拔弩张的,像是刚争执过。
陈叔眼神疑窦,也不敢多问,“唐小姐,我派车送您回家。”
沈铖整了整衣服,对陈叔说:“不用?了,我送她。”
他?这一出接一出的,简直没完没了了,真当她好脾气呢?
“谢谢陈叔派车送我,车在哪里?”唐绵无视沈铖,径直从他?身边越过,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小水洼,雨水溅到沈铖的皮鞋上。
他?恍若未察,也没听见陈叔一脸忐忑地说了句什么,只沉默着?,眼睁睁看唐绵坐车离开?。
她在后?座里的侧影唯美沉静,从他?视线里一瞬而过,车越开?越远,直到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
车停在沈铖面?前,董其帆下车,举着?伞过来,“沈总上车吧。”
沈铖充耳不闻,冒着?雨大步坐进车里,头发也湿了,额前几根碎发垂下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沾染了水汽,少了几分凌厉。
他?靠在后?座,揉了揉眉心,眉宇间显得有些疲倦。
拿出手机,在通讯录划了几页,找到那个很久没打过的号码。
电话过了会儿?才接通,沈铖垂下眼睫,浓密得压住心事,再开?口,语气已是平时的淡漠:“张医生,关于唐绵的病情想找你?问问。”
“沈总客气了,是唐小姐的病情有什么反复吗?”
沈铖修长干净的手搭在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座位,眉宇紧锁,“她好像记起了一点。”
“那这是好事啊。”
沈铖手指停下,想到刚才唐绵看他?时冷漠的眼神,眼里蓦地沉了下,“我想知道,她记起了一点,是不是代表会全部记起来?”
那边缓了缓,说:“这不一定,人的大脑是最神秘复杂的器官,目前的医疗水平还无法定论,失忆是车祸后?海马体受伤导致,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恢复记忆,也可能只能想起一部分,我没办法下定论。”
“那有没有什么情况,可能让她突然间都想起来?比如催眠?”
“现实中的催眠没电视上那么玄乎,没有哪个催眠师敢打包票说能让人恢复记忆……要是受了什么刺激,倒有可能想起来。”
等?了半天,没听见沈铖开?口,医生想着?哪里不太对劲,有些冒失地多问了句:“沈总,您到底是想让人记起来,还是不想?”
沈铖挂上电话,扔到一边,两手交握在一起,手背上隐隐现出青筋。
记忆这个东西,如果?不是令人愉快的,想起来也是徒添烦恼,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全忘了。
唐绵车祸醒来的这一年?多,整个像变了个人,虽然胆怯谨慎了点,但只要放松的时候,活泼爱笑,好几回沈铖撞见唐绵和关系好的护士讲悄悄话,笑成一团,漂亮的脸上干净到不带一丝阴霾。
那是沈铖第一次看见她那样?笑,纯粹,美好。
这样?的她比从前快乐,沈铖宁愿她记不起来,把?她养在家里,尽量不去外面?受刺激,脆弱,又柔美的生长,眼睛里有光,笑起来大方?地露出两只小梨涡,这样?多好。
那天在寿宴上,唐绵下狠手打他?的那耳光,下了死力气,她从前就爱发脾气,急了摔东西、甩冷脸、不吃不喝,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有时候急了还爱咬人。
可那时候,她眼里有浓烈的情绪,爱恨强烈,沈铖不喜欢她喜怒无常的情绪,但每次看到她红着?眼,娇气的样?子,还是心软。
只有那一耳光时,唐绵眼神冷静,像一滩沉静结冰的湖水,风都吹不起一丝波澜。
沈铖更不喜欢她这种冷漠的眼神,那是把?无形的剑,刺进肉里钝重?无声,看不见伤口,连疼痛都是麻木的。
从那以后?,每一次唐绵都走得决绝,只留给背影让他?看。
她大二那年?,唐绵看见他?手机里别的女孩发来的消息,晚上大闹一场,把?他?赶到门外。
纽约的冬季,气温在零度以下,沈铖记得那晚很冷,他?穿着?单衣,天上飘着?雪,冷到快没知觉。
二楼的灯始终亮着?,唐绵也没睡,窗上映出个小小的影子,她在等?他?服软,可他?偏不,后?来还是邻居家朗曼教授的太太看不过去,把?沈铖喊进家里避寒。
她倔,他?也倔,两个人像刺猬一样?互相扎,却又互相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