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房中,君筱心对着绣架上已经隐隐现出鹌鹑模样的半只鸳鸯长吁短叹,正愁着要如何着手补救,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咋咋呼呼的小丫鬟知书冲到她跟前,“小姐,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绣鸡仔啊!前头可出了大事啦!”
君筱心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是鸳鸯……”
“哎!老爷刚刚给你定了门亲事,下个月初八你可就要上花轿啦!”
定亲!
君筱心猛地站了起来,一下带翻了身前的绣架,噼里啪啦地倒了一地,那顶着鸳鸯的美名却被误认为是鸡仔的半只鹌鹑正可怜地飘落在两只慌乱的绣鞋边,奄奄一息地等着被人发现并捡起。
可惜,唯一会心疼它的人现在是自顾不暇,满心只想着自己怎么会凭空多了门亲事?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突然就要把我嫁出去?我甚至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无论圆还是扁,她都不愿嫁。
“爹爹给你挑的人家你还不放心吗?那宇文家可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不说他家一门将相,只你那未来的大姑子,将来可是要当贵妃的人!”
想起方才来纳采的媒婆绘声绘色地将男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再看看门前堆得跟小山似的各色珍品,这还只是登门礼而已,若是聘礼,只怕连这偌大的院子都要给塞满了!君万里笑得合不拢嘴,媒婆杯中的茶水都还未添上一轮,他这个准岳丈就迫不及待地拍了板,为女儿定下了这门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婆家。
君筱心咬咬牙:“皇亲国戚又如何?咱们家什么时候要靠这些关系过日子了!”
君万里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哄着自己唯一的掌上明珠:“乖女儿,先不说这门亲事对咱们四方盟的生意有多大帮衬,爹爹只是想着你有个好归宿。眼看你就要满十六了,自年前起,这说媒的没来过一百也有过八十,回回都让你给赶了出去,先前的那些歪瓜裂枣就不说了,的确是配不上我的心肝宝贝。可这一次却绝对不同。”
他都打听好了,这宇文家一门忠烈,数年前老将军父子三人战死沙场,留下赫赫战功与幼子一名。现如今这宇文小公子长大成人,是这宇文家唯一的血脉不说,还现任殿前副指挥使,年华正好,前途无量,又相貌堂堂,这将门之后身子骨一定孔武有力。君万里最担心的就是宝贝女儿这娇生惯养的他日嫁做人妇不懂得侍奉公婆会吃苦头。然若她嫁的是这个宇文公子,那可就上无公婆,旁无叔伯,这偌大的将军府,都由她这指挥使夫人说得算,那他这个做老父的自然也就不用再操心太多。
他说得沾沾自喜,君筱心跺跺脚,恨不得踩碎父亲心中的小算盘,“爹!您不是一直都教女儿做人做事做生意得靠天靠地靠自己,咱们家这些年也都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从小到大,您也没少和我说起那些官商勾结的混账事儿,现在你又和我说起这些皇亲国戚好处来,女儿不解,女儿不答应!”
君万里擦了擦满头的大汗:“哎呀,那些都是爹喝多了和你胡诌的野史小传,为的是哄着你小时候吃饭睡觉的,岂可当真!”
君筱心撇撇嘴,满心不甘,“您就这么把含辛茹苦养了十六年的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嘛?”
君万里老脸委屈,大喊冤枉:“这哪是火坑,分明是一门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亲事!”
他说得真切,声颤语缓,背脊微驼,俨然就是一个一心只为女儿费尽心思的操劳老父,褶皱堆叠的眼角还真的挤出两滴老泪,以示自己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然君筱心又不是别人,还能看不出自己亲爹的这点小九九,杏眼圆瞪,粉颊更因为又急又恼而涨得绯红,此时此刻,哪怕父亲说破了那双厚嘴皮,她的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
“爹爹,哪怕这是福窝,女儿也——不·想·嫁!”
宝贝闺女如此油盐不进,显然出乎君万里的意料之外,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挺直了先前还微弓的脊背,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气度风范和——威严。
“胡闹!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你选!这样一等一的好婆家,人家求都求不来,你还给我挑?现在马上就给我回房,从今日开始就老老实实等着花轿上门,哪里都不许去!”
君筱心从小到大都是被父亲捧在手心里呵护着,何曾见过如此声色俱厉地责骂,一时惊呆在原地,过了好半晌这才回过神来,豆大的泪泡儿在那大大的眼眶中滚了又滚,却愣是憋在那里不往下跌落半颗。
君万里看着女儿晶莹闪亮的眸子,看着也是不忍,重重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道出了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