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寒夜,沙发上的两人似在对峙。
客厅电视上的武打电影正播到精彩部分,混乱刺激的场面不断变换,光影投在两人侧脸,池念看见段牧之眼里的光华不断转变,脑中纷乱的思绪一时停不下来。
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猜不到他这会儿在想什么。
看着段牧之的脸在眼前放大,池念浑身僵硬无法动弹,胸口下紧缩的心脏隐隐有一种即将发生什么的预感。
“池念,你真的忘了我么?”
段牧之这样问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可以交换彼此的呼吸。
池念不敢喘气,深怕被他吐息之间的酒气熏醉了脑子。
但实际情况是她好像已经醉了。
段牧之的唇瓣贴上来的时候,池念瞪大的眼睛连眨都不敢眨。
他很轻地在她唇上磨蹭,片刻后,他做了一个池念既熟悉又陌生的动作——
他张开嘴,牙齿咬在池念的唇角,不疼,酥酥痒痒的感觉却瞬间让池念半边身子都麻掉了。
段牧之愈发低哑的声音就在耳旁,“记起来了么,学姐?”
脑中嚓嚓嚓三道天雷劈下,劈得池念头晕目眩,毫无还手之力。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池念脑中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这厮果然还记着当年一吻之仇!
他现在对她做的,与当年酒店走廊上池念对他做的一模一样。
只是墙壁换成了沙发,主动的人成了被动。
池念看着面前这张变得愈发好看勾人的脸,脑仁里嗡嗡嗡的声响怎么也停不下来。
客厅里也不知静默了多久。
段牧之看着池念一张脸红成番茄,他忽然失笑。
“怎么不说话?”
他问池念。
“还是记不起来么?”
“那再回忆一下。”
说罢,他再度俯身。
池念呆滞地看着他靠过来,唇上似乎有了他唇上的触感,电光火石之间,池念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忽而一把将段牧之推开,飞速起身,连拖鞋也不要了,径直往房间里逃去。
听着仓皇的关门声响,段牧之仍保持着前倾半拥的姿势。
面前似乎还留着池念的体温与味道,他舔了舔唇角,酒意与她的香气都还有所残留。
段牧之轻笑,笑意却未及眼底。
池念,这些年来,你果然还是忘了我么?
-
段牧之出生在富裕的家庭,在遇见池念之前,他从来没尝过什么叫求而不得,在遇见池念之后,他却因单相思而困苦了好一段时间。
他总是想,大约就是因为他人生的前十七年都过得太平顺了,所以老天才派了池念来折磨他。
在认识的女孩子里,池念的长相不算绝佳,但偏生就是这样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漂亮,产生了让段牧之念念不忘的魔力。
池念的名字,其实他很早就知道。
班上人总是说起楼上有个学姐,一头黑发飘逸,身材窈窕,一张素脸偏又干净得不行。那身段和模样分明就是所有男生心里最完美的初恋对象。
段牧之起初对池念这个名字的印象,只是楼上那个长了张初恋脸的学姐。
后来楼梯间相遇,他还是没能将池念这个名字和面前这张脸联系起来。真正让他把名字和人对上号的,是高一下学期学校的文艺汇演。
主持人报幕的时候,临时被拉去凑数的段牧之正在广播台调试音响设备。恰好手边的录音带上写着“高二六班池念,诗朗诵背景乐”的字样。
在当时那一众歌舞乐器的表演之中,所谓的诗朗诵当真是毫无技巧可言。
段牧之想,她大约也是被人推出来凑数的。
大约是命中注定,段牧之放好录音带后抬眼望过去,想看看那位传说中的学姐究竟长了怎样一张令人难忘的脸。
他没想到,那真是一张令他难忘的脸。
舞台上的池念一袭青衣广袖,身姿轻盈飘逸,没有化妆的脸素净大方,没什么表情的表情颇有几分冷艳之感。
段牧之有些不敢确定似的,反复将手边磁带的外壳拿起来看。
高二六班,池念。
池念。
那天在楼梯间里遇见的,竟然是池念。
她竟然是池念。
池念这两个字原先在他脑中只有依稀的印象,是个模糊的空壳,他记得,但却没什么感觉。
可如今这个名字却有了具体的形态与长相。
她是站在舞台上,衣带飘飘,如九天仙女临凡的那个人;是楼梯间,羞怯不敢与他对视的那个人;是如雷贯耳,他却从未曾谋面的那个人。
陶乐之前问段牧之怎么还记得池念,他曾说池念上学的时候让人印象深刻。
他没有骗人。
池念自己或许不曾知晓,但那年学校里的文艺汇演,她飘然欲仙的模样被很多人印在了心底。
段牧之便是其中一个。
那时他只道自己平生第一次心动的对象,是池念。
但很久之后他才发现,他一生最后一次心动,亦是池念。
池念上学的时候是个乖乖女,乖到让段牧之觉得她有些木纳。多少次他都想法设法地与她靠近,她却都只是呐呐地望他一眼,然后垂眼避开,完全不曾留意过他眼中对她不一样的神采。
他一开始不相信还有这样纯情到迟钝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后来那一个意外发生的吻,段牧之甚至觉得,她是不是讨厌自己。
池念上大学后是段牧之最忙的时候。
但高三的学业压力不是最让段牧之头疼的,最让他头疼的是远在B市的池念。
她离他那么远,她会认识很多不一样的人,她会忘了他么?
段牧之想,她不能忘。
因为他不许。
放假的时候段牧之曾到池念的学校里找过她,却远远看见了她和陶乐亲密走在一起。
段牧之当时有气,他捏紧了拳头,心中翻涌的酸意让他想要冲过去质问。
但他到底没有。
他生长在一个外人眼里极其富有的家庭,这十几年来他都如天之骄子一般的长大。高傲如他,从小的家教与修养让段牧之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自卑和怯懦。但面对池念,他迟疑了。
看着池念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他小心地将自己藏在大树后。
他不确定池念还记不记得自己,更不确定她对他究竟抱有什么样的心意,几个月前的那一吻真的只是意外吗?
如果他现在过去,迎接他的是她疑惑的目光,那他该怎么介绍自己?
那个被你强吻过的学弟?
段牧之做不到。
从B市回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段牧之都在生气。
气自己,也气池念。
她果然是忘了自己。
段牧之想,像暗恋这样苦涩的事情终究是不适合他的。
那年寒假,他去B市参加全国中学生冬令营。在冬令营上,他被B大相中。有了B大的自招协议,他甚至不用高考,便可以直入这所全国排名前三的高校。
这大约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值得让他高兴的事情了,可他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开心。
他却总是忍不住想起池念。
想她在台上衣袂飘飘,想她被酒意染得酡红的脸,想她抵着自己咬他时的触感。
段牧之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B市很大,冬令营空闲的几天里,段牧之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城市里游荡,荡着荡着他就荡进了池念的学校。
真是巧,她的学校与B大只隔了两条街。
已经放寒假了,学校里没什么人。段牧之独自从东门逛到西门,又从北门晃到南门,他没见到池念。
天色渐深,就在段牧之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看见了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