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后,风很静,云很轻。
岑瑞拉一袭黑衣黑裤,扎着简单的马尾,戴着几乎遮掉她半张脸的黑色太阳眼镜,拖着空空的箱子从堆满了杂物的后门出来,绕过荒草丛生的后花园,一步一步走向大门。她禁绝自己左顾右盼,尽量逼自己一路往前,可就在即将踏出院门时,由不远处传来的一阵阵悠扬的钢琴声,令她的心微微颤了一颤,终究,还是忍不住停下了步伐。
在英国上学的时候,楼下房东家的客厅里便有着一架与此音色不相上下的黑色钢琴。想家的时候,她会坐到钢琴前,为某个人弹奏许许多多的中国民间小调,而他就会在一旁,静静地素描。那一刻,凝固的时光静逸久远,是她此生最感安宁幸福的瞬间。
然而,分明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在她看来,那一切的回忆,仿佛已经隔了几千几万年,无法触摸。
她深吸一口气,裹紧身上的黑色外套,缓缓取下眼镜,现出一张素净却姣好的面容,转回身去。
舒缓的琴声,如流水般滑过脚边。
她站在刺目的阳光底下,凝望着这栋承载了他们一家人二十年幸福快乐的老楼。即便此刻它的沧桑萧瑟,以及大门上那醒目的封条,都在刺痛她,提醒她,一切一切的幸福快乐,从此以后都结束了,她也仍然要好好地与它告别。
她一直张大着双眼,看了看门楼前小院满地的荒草凋花落叶,又看了看爬满了一墙的枯黄的藤蔓植物,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二楼那扇牢牢闭紧的黑色的窗,霎时间,她悲戚的脸上竟然绽开了一个笑容,幽黑的瞳,深不可测。
她一直忍不住去猜想,她的母亲在那个星辰密布,月光温柔的夜晚,在站在那扇黑色的窗户后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前,究竟思考了些什么,又是否,曾经对她有过一丝丝的不舍?!
可惜,她找不到答案。
于是她笑了,她告诉自己,那个他总说记忆是不可以凝固的液体,永远在流动,时刻在提醒。如今她便要证明给他看,她的记忆,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从这一刻起,都会凝成一块坚硬的石头,尘封在不为人知的某个深处,渐渐消失。
唯有这样,她的生命才会得以延续……
忽而间,有陌生人上前问路,岑瑞拉回过神来下意识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紧,只好抱歉地冲来人摇了摇头,拉紧箱子,转身慢慢走开。
从父母的丧礼到此刻,她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不是不能,只是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