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前面的小径上不时有身着青色比甲的丫鬟穿梭往来,甚是忙碌。
秀橙见状不免心急,低声催促道:“快辰正了,姑娘再不过去,大太太怕会怪罪姑娘怠慢。”
宋青葙不作声,反倒悠闲地攀下一枝紫薇,倚着亭边栏杆慢条斯理地扯花瓣,花瓣落在水里,引得游鱼争相来啄。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值得你们都来争?”宋青葙笑骂,抬眸,见对岸二堂姐急匆匆地往外走,少顷,陪着数位衣饰华丽的女子有说有笑地回来。当间那位穿着大红十样锦袄子,月白色的百褶裙,珠翠满头,隔着湖面都能看到金光闪耀。
宋青葙双眸一亮,不紧不慢地将花瓣尽数扯掉,站直身子,抖了抖裙裾,提着裙子踏上石桥。
及笄礼是女人的事,并无男宾。
花厅里衣香鬓影,钗环叮当,甚是热闹。
来宾除了远近亲戚外,多是大老爷宋隶文在户部同僚的家眷。
正中那群穿着华贵的女子便格外显眼。
二姑娘宋青莼坐在花厅旁边小隔间的罗汉床上,由杜妈妈陪着,等待着吉时。
花厅的欢声笑语传到隔间,杜妈妈从门帘的缝儿往外瞧,嘴里啧啧有声,“二姑娘有福气,看看今天来得这些贵客,平常打着灯笼都难找……要知道姑娘家的及笄礼最重要,说出去,姑娘一辈子都荣光,当年太太及笄礼,青州府同知的太太插的簪,你那些姨母们到现在都念叨着……”
宋青莼禁不住好奇伸长脖子瞅了两眼,蓦地沉了脸。
杜妈妈忙将帘子掩好。
宋青莼咬着唇,低声问:“三妹妹还没到?”
“许是到了,方才恍惚看见个身影,瞧着像碧柳。”杜妈妈看看宋青莼,“要不,我出去问问。”
“不用了。”宋青莼摇头,双手无意识地捋着百褶裙上的褶子,轻轻叹了口气。
娘也真是,怕三妹妹抢了自己跟四妹妹的风头,旁敲侧击好几回不让她来招呼客人。可刚才瞧见四妹妹在贵客堆里,神情局促,举止畏缩,那份气度只怕连人家随侍的丫头都赶不上。
大太太林氏却不这样想。
她正捏着帕子满面春风地周旋在亲朋好友中,连她也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贵人上门捧场。别说二丫头有面子,她这个当娘的更加风光,以后那些太太们谁还敢轻看她?
尤其四丫头宋青艾已经十二,正是说亲的时候,若能趁机结交些贵女,多出去交际,没准还能说个比顺义伯还要好的人家。
正得意,眼角瞥见一抹银红的身影,林氏情不自禁地捏紧了帕子。
她还是来了!
当初她娘付氏性情张扬,压得她抬不起头,现今她又抢自己女儿的风头,怎就不多守几年孝,老老实实地待在桂香院里?
林氏正愤懑不已,只听笙竹声响,管事婆子悄悄走过来,“大太太,吉时已到,笙竹声一停,就该您到前头说话了。”
林氏笑着点点头。
三加三拜后,礼毕。
宋家准备了席面,席开六桌,就在花厅。
头戴蝶穿玉兰金簪,身穿大红绣宝相花褙子的宋青莼笑盈盈地走到贵女中,恭敬地行了个礼,“承蒙各位姐姐大驾光临,青莼感激不尽,今日略备薄酒,青莼敬诸位一杯。”
“这可不敢当,你是寿星老,今儿个你最大。”袁大奶奶客气地应着,朝侍立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忙将宋青莼扶起来。
宋青莼给众人一一斟满酒,又给自己倒上,笑道:“我先干为敬,姐姐们随意。”
饮罢,告了罪,拉起大喇喇坐着的宋青艾道:“你来一下,有话对你说。”
“有什么话快说,我还得招呼客人。”宋青艾被她握得手腕生疼,挣扎两下挣不脱,心中恼怒,却不敢表露出来,话语里尽是不满。
宋青莼一路笑着,直走到屏风后,才松开手,道:“那桌由三妹妹招呼,你到舅母跟姨母那桌。”
“凭什么?怎么不让她去舅母那桌?”宋青艾揉着手腕子,低声嚷道。
“那是你我的舅母,枉舅母平日最疼你,你不过去尽尽孝心?”
宋青艾想了想,嘟哝道:“尽孝也得看什么时候……我刚分清那些人谁是谁,还没来得及叙话呢……况且,就算我不招呼贵客,你或者娘也可以,凭什么非得让她出头?”
“娘要招呼爹同僚的太太,我哪有工夫坐,少不得挨桌寒暄道辛劳。”宋青莼看着宋青艾愣头愣脑的样子,虚点着她的头,恨恨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心思,可你想想,爹不过是个六品的主事,人家凭什么来给我做面子,袁大奶奶为何屈尊纡贵做我的赞者?”
还不是因为宋青葙自幼与郑三郎定了亲,而顺义伯上个月往礼部送了请立世子的折子。
想到这点,宋青艾不禁脸色灰败,默默地咬紧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