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在世之时,其晚年尤为倚重的大臣里边就有梅章,梅老先生德高望重,在文臣士子间的名望甚高。只当今文景帝即位后,三度贬谪其人,由此梅章郁郁不得志,最后才辞官归隐,而当今于此时念其侍奉先帝多年,这便御笔亲书“德远之家”,赐给了梅章。
两朝老臣,梅老先生前半生帝王恩宠加诸于身,后半生却备受帝王冷待,且性耿直,全靠昔年奉银维持生计,十分穷困潦倒,直到季妘父亲上门求见,季时沐以其为师,境况这才好了些。
梅老先生早年丧妻,晚年丧子,如今家宅之中只剩下儿媳带着孙子侍奉左右。
甄远邺带着季妘走到梅家门口,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妇人,当是梅老先生的儿媳梅夫人,她见着甄远邺和季妘,默不吭声,只侧身让二人进来。
甄远邺没说话,季妘也不好开口,便笑着朝梅夫人点了点头。
梅宅是个二进的院子,梅夫人在前领路,将甄远邺、季妘二人带去了院子西厢,而后便自顾往东厢房去了,那处门口有个少年等候。
西厢房房门大开,甄远邺瞧季妘站在原处并不进来,眼睛还看着东厢门口那扶着梅夫人的少年,挑了挑眉,有些不耐,“那是梅公子,你愣着作什么?还不进来?”
闻言,季妘皱了皱眉,走进了西厢。
房内西墙正中挂了幅梅雨山水图,两侧有对联,字迹遒劲、洒脱,其下是一条案两圈椅,亦有香几并其上贵重摆件分立两侧,而屋内中央又是设了一黄花梨束腰内卷足圆桌,配了四个黄花梨纹藤式绣墩。
踩着脚下柔软的织锦羊毛地毯,季妘原本淡然的心境,却是越发忐忑不安,屋内西墙挂的那画,不就是她叫哥哥给梅老先生的那一幅么?
“他在耳房等你。”甄远邺瞧了眼西厢左侧,用来隔断的轻纱幔子被细绳收缚了起来,隐约可窥内里摆设。
季妘捏紧了手指,脸色倒是没有半分变化,往左侧耳房去了。
西厢耳房东墙窗户大开,内里很是明亮,一红袍男子靠着引枕,窝在炕上一侧,手里捧了本书,观其神情,似乎正看得入迷。
此红袍男子不正是梁王?季妘心头大震,即便再不愿意相信,这远在鹿州的人已经到了京城定安却是事实。
“坐吧!”梁王这样说道,随手就把书扔在了一旁的炕几上。
其实,若是季妘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梁王哪里看书看得入迷,分明从她进屋之后,眼角余光便一直注意着她,至于那书,早就拿反了,而梁王却不自知。
耳房内,除了书案后的凳子与梁王坐的炕上哪里有别处可坐的地方,想了想,季妘在炕的另一侧坐了。
“季府短了你吃穿住用不是?”梁王看着季妘脸色有些憔悴,皱了皱眉道,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又瞧她穿的衣裙,几近白色,寡淡了些,不如红色热烈。
季妘一脸惊讶无措的看了梁王,眼神儿里似乎在问,您如何有此一问?
“本王见你脸色难看,不是没吃好睡好,难道还是不乐意见本王?”梁王眉头皱得更深,面上立时显了两分不悦。
“非也。”季妘凝神垂首,有些领教到了梁王的喜怒不定,只恭谨道。
见季妘这般戒备的模样,梁王更是不悦,当初胆大包天拿他性命做威胁时候的狠辣劲儿去哪儿了?现在倒是乖顺。
“罢了!”梁王缓和了面容,屈指敲了敲炕几,沉吟道,“你为何就与四皇子过不去?”
季妘神色一动,不答反问,“王爷,您觉着太子爷的位置真的稳么?”
梁王一怔,他是经历了夺位之险的,只要没真正坐上那个宝座,是太子又如何?而且季家是定死了的太子一党,他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明白季妘为何就针对了萧琛瑞一人,抚掌一笑,言,“道是如此。”
“可你怎的就觉得只萧琛瑞一人有威胁?据本王所知,沈慧妃之子萧曜也不是个简单的。”梁王似笑非笑的看着季妘,“你祖父虽去了,但其门徒无数,且你父亲亦是全力扶持太子,你不在闺中抚琴拈针,操的是哪门子的心?”
今日登梅宅之门所见之人是梁王,再加上适才厅内所见的梅雨山水图,季妘一下就想了个通透。
梅雨山水图乃江慎之父亲江鸿所作,内里藏了一封前太子重的亲笔书信,信中言明江鸿一脉实乃无辜,还望新帝勿要牵连带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