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缈轻轻推陆闵,语气软的不像话,“阿爹,吃饭吧,今日是中秋。”
中秋是个好日子,不应该掉眼泪的。
陆闵笑着用袖子抹了两把眼泪,细细的问着陆缈在朱颜辞镜楼过的怎么样。
他第一次知道,那个酒鬼的女儿阿回和他的阿缈是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了,也不知道那个酒鬼有没有后悔卖掉阿回那么好的孩子,他记得阿回原来还帮过他们家的。
阿回被卖了之后,酒鬼的娘子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带着家里所有的钱财跑掉,酒鬼被气坏了身子,又因为嗜酒成性,没两年便死了。
陆缈听闻竟然觉得他死有余辜,阿回家可是比他们家情况好很多的,那个男人为了喝几口好酒把阿回卖掉,还毫无愧疚之心。陆缈到现在都记得当初他那一句不公平。
这样的畜生确实不该活着。
陆闵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阿缈制香的手艺那么好,陆缈当然没有说实话,毕竟文娘是不会这东西的,她只说是楼里的师傅教的。
陆闵听着她的描述,很感谢朱颜辞镜楼的那些人。她们都是好人,她们对他的阿缈很好很好,非但没有欺负她,还经常给她送吃的,穿的,处处关心着她。
或许很多人都觉得乐坊是腌臜地,里面的女子都是很不好的,陆闵从来没有这么觉得。生而为人,谁都有不得已的地方,她们已经很艰难了,又何必带着有色眼镜去看。
当年他遇上文娘,起初也是心疼的,后来渐渐喜欢,再到不顾一切带着他走,要论后悔,他是没有的。自己选定的人,不管多艰难都会走下去。
“你回去的时候,给她们也带些东西吧,她们许多人都没有父母了,这样的日子不好过的。”陆闵把身上的包裹放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这里有些月饼,是我和阿襄一起做的,想着叫你带回去吃,你给那些娘子们也分一点,也算是个慰藉。还有我给你做了两身衣裳,比不得你在那里穿的好,你收着也好。”
陆缈看着那双粗糙修长的手,心里头苦涩的厉害,她的阿爹学会了做吃食,学会了做衣裳,从来都没有忘记她。
陆缈按住他的手,闷声说:“阿爹,我不怪你了。”
不怪你把我卖掉,不怪你用了三年才找到我,不怪你每月只来两次,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阿爹。
陆闵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他握着陆缈的手,嘴唇翕动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好的一个中秋节,快被他们一家三口的泪水给淹了。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把这顿饭吃完,陆缈才问陆襄最近书读的怎么样。
读书是好事,当了读书人可以受人尊敬一点。
陆襄现在简直是一天一个个儿,明明比陆缈小了两岁,现在都比她高出一个头了。
同样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陆襄也有一副好皮相,唇红齿白的,眉眼温和,儒雅清俊,听说学堂里夫子的女儿都很喜欢他。
陆缈有些汗颜,这才十一二岁的孩子就这么招小姑娘喜欢了。
陆襄可是有着鸿鹄之志的,他说以后要去科考,当状元郎,辅佐明主,救南楚百姓于水火之中。
哪怕是很少出去,陆缈都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南楚君王纵情享乐,沉溺诗书画卷,治国理政上一点用处都没有,这些年全靠着南楚以前的底子。
外有强敌环绕,战乱不休,仅剩的繁华绮丽也只是在都城之中了。
说句实在的,陆缈都担心哪一日会山河破碎,国家覆灭。
彼时她还不明白陆襄话里的意思,后来他真的做了状元郎,辅佐明主,只是那是敌国的明主。
残阳落,天欲晚,陆缈要回去了。陆闵喝陆襄把她送到后门哪里又说了几句话,陆襄问了她一个问题。
“姐姐为什么一直戴面纱?我好久都没有看见你的样子了。”
因为不想让你们知道我毁容了伤心难过啊。
陆缈随意敷衍说这是楼里的规矩便赶紧叫他们早点回家了。
两道身影消失在巷口,陆缈才叹了口气。
她已经戴了好久的面纱了,也许会带一辈子。甘棠给她的解药她并不打算用,一张好看的脸比起清白安危来说,便不那么重要了。
反正都已经习惯了,也没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