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舒窈去湘竹馆的时候,陆缈碰见甘棠了。她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风气,眼见着入秋了还拿着纨扇左摇右摆,许是因为,好看?
说句心里话,陆缈在这么多人里面,最怵的第一个是琬琰,第二个便是甘棠。你看她永远带着媚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你永远猜不到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陆缈老实本分的福身行礼,舒窈也跟着做,她现在最讨厌的第一个是维桢,第二个便是甘棠,要不是她,阿缈怎么会毁容。
甘棠倚在门边,素手拨弄着鬓发,目光在陆缈脸颊那一块徘徊了许久,抬起眼皮道:“唉呀,我忘记你告诉你一件事了,”她逐渐走过来,在陆缈的瑟缩中抚过她的脸颊,“那晚的第二瓶药是不能随便用的,少说也要隔一年,否则啊你不仅整张脸会毁掉,连身上都会溃烂,好在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很喜欢。”
她说话的声音那样轻柔旖旎,陆缈全身泛起鸡皮疙瘩,袖中交叠的双手直颤,一股寒意窜上心头。
如果她没有铁了心走这条路,她才算是真的陷入绝境。陆缈根本不敢抬头看甘棠,如此恶劣,如此算计人心,怎能不叫她后怕。
甘棠又开始叹气,“好孩子,你还是很幸运的,有着制香的本事,日子就好过了。对了,我喜欢海棠香,到时候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笑了笑,她瞥了两人几下便走了,披帛扬起,上面的海棠花栩栩如生。
陆缈松了口气,微微喘息着,舒窈在一旁拍着她背,目光复杂的看着甘棠的背影,谁都不能欺负阿缈,不可以。
拍了拍她的手,陆缈拉着舒窈进了屋里帮着她收拾东西,手上动作着,心里还在发愁。
海棠无香,唯有西府海棠初开之时带有清香,可那香味实在是淡,花朵尚且如此,要让她制出海棠香,甘棠这是存心刁难。
陆缈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
刚跑完湘竹馆,维桢那边又叫了她,依依不舍和舒窈分别之后,陆缈又赶紧小跑着去了睿英馆。
这样两头跑也不知日后吃不吃得消。
慎娘给维桢派的小丫头叫绿缃,十岁左右,人很是活泼机灵,跟只小百灵鸟似的。维桢和陆缈两个话少的人实在跟她合不来,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说她们听。
跟维桢在一起,陆缈总有一些不自在,这几年里因为睡同一间屋子,免不了多接触,她和维桢还算孰识,可到底因为舒窈在,陆缈和她的交情也算不得太好。
“敢问维桢姑娘为何向慎娘要了我?”她知道这背后的意思,就是想问问维桢为什么会救她。
维桢放置灵位的动作一顿,她抿抿唇,道:“你跟我不必如此生分,你可以唤我从前的名字,也可以叫我维桢,我们像朋友一样相处便好。”像你和阿回那样。
她擦了擦另一个灵位,仔仔细细的同刚才那个放在一排,才开始回答陆缈的问题,“你是个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的,你为我说过话,我很希望能和你做朋友。”
这乱世之中好人太少,有好下场的更少,她父亲做了一辈子好人没有得到回报,她只是想留住更多的好人。
这个答案让陆缈微微一滞,原来真的会有人因为你是好人而保护你。
她无措别开头,生涩的笑着,选择转移话题,“这是你父母的灵位吗?”
维桢很少笑的,可她看着这两座灵位笑的那样温和从容,她轻点着头,在不远处跪下拜了三下。
以前她都不敢拿出来,怕别人看见了不好,如今她有了自己独立的屋子,可以供奉父母了。
房间内寂静深深,听得清窗外雀鸟鸣叫,陆缈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忽然觉得她好委屈。
十四五岁的年纪,放在现代也只是在读中学,可她在十二岁便父母双亡,被送进歌舞乐坊。从养尊处优的世家姑娘变成低微的乐坊娘子,也只有三年,如此大的落差,陆缈想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扛不住的吧。
哪怕不是自己的经历,她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灾难降临到身上,谁也没有办法预知,可能就是在那么短暂的一顺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很多时候反抗不了选择一死了之,选择遗忘所有减少痛苦,最悲哀的莫过于活着的人永远记得,始终沉溺在悲痛之中,无法走出来。
过了很多年,陆缈一直陪在维桢身边,她从来没有听她抱怨过什么,她安然寂静的过着自己的生活,挺直她高贵的脊梁,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所有人都以为她好了,她不在意了,只有她自己知道,伤疤在那里永远都好不了,所以她最后走的时候才会那么决绝。
余下的日子里,依然过的很平静。
舒窈跟着燕绥学琵琶,胳膊每日里酸的吃饭都费劲,总是跟陆缈诉苦,说着说着金豆子便开始往下掉。哭完没一会功夫她又开始继续练琵琶,一边练一边还要小声骂燕绥没人性。再过些日子,舒窈便不怎么哭了,那双丹凤眼风情潋滟,轻轻抬几分眼皮,勾人劲直往外跑,陆缈每次都叫嚷着受不了。
日子久了,舒窈越来越像一个楼间娘子,纨扇摇的比甘棠还勾人,唇边的笑意似乎嵌上去了一般,明明虚假却让人忍不住着迷。她小小年纪也开始涂了蔻丹,凤仙花的颜色自然最好看,她生的白,涂上去好看的紧,那双手每每搭在陆缈肩上时,那柔软的触感活像是钻进了心里,好几片羽毛在心间挠着不肯罢休。
每次她们两个都要闹好久。
再说维桢这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