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走了多久陆缈也不知道,她成日里都在睡觉,睡着了好像便没有那么难受了。阿回比她好些,除了最开始几日眼睛总是红红的,夜里睡着总是抽鼻子以外,后来也正常了。
陆缈从未看清过领头女子的长相,每次她总是匆匆来又匆匆去,陆缈只记得她穿着很好看的丝绸衣裳,上面的花纹绣的逼真而美丽,还有那通身的贵气逼人。
有回陆缈看她看的久了,她似乎察觉到什么,偏过头来看,陆缈赶紧低头,还是没能看清她的长相。
不过她知道她的名字,慎娘,她的仆从这么叫她。
陆缈就这么混混沌沌过了许久,终于到了她们要去的地方,朱颜辞镜楼。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陆缈知道这首词,没有想到会用做歌舞坊的名字。
这句诗是什么意思陆缈不大记得了,她低着头跟着前面的人往里走,目不斜视,始终盯着自己脚尖。
阿回显然比她兴奋的多,一双眼珠子骨碌转个不停,左看右看的眼睛都亮了不少。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地方。
红纱遍垂,珠玉满地,整个厅堂内带着棱角,柱子上刻着画还用颜料着了色,富丽堂皇的很。随处一瞥便可见名家字画,画多是仕女图,并不艳俗反倒叫人喜欢的紧。往前走着还有不少金丝楠木做的案台,上面摆放着各品种的牡丹,姚黄魏紫,赵粉豆绿不在话下,时下牡丹是名贵之花,上品可值千金,在此处便显得不那么珍贵了。
这室内中央还有一座汉白玉铺砌的廊道,两头连着中间的圆台,珍珠帘子混着银红纱幔从最顶部的花球一直垂下来,风一吹便轻轻漾起,显露出在后面挂着的匾额,“杳霭流玉”四个大字静静躺在那里,给此处增添别样风韵。
陆缈偶然抬眼见了,心下惊讶之余徒增几分惶然,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是普通乐坊。
约莫都城里的乐坊都是这样光景吧。
乐坊不同于青楼,大多数时候只需要表演才艺唱唱曲,跳舞什么的便够了,不过在世人眼里依旧不堪,里面的人都是贱籍,都是下等人。
陆缈把手攥的死死的,她不愿当什么乐坊娘子,只想安安稳稳平淡度日,一路上她都在为怎么改变出路思索。
她们被带到了后院,一群女子的欢声笑语钻入耳蜗,陆缈只看了一眼便永生难忘。
后来有人问过她在朱颜辞镜楼这么多年,最难忘的是什么时候,她毫不犹豫的答了,初入楼里群芳争艳的那一日。
花团锦簇间,低矮阁楼上围着一群容貌昳丽的女子,她们纨扇掩面朱唇轻扬,如玉一般的面庞带着风情媚笑,眼尾都上挑着,似乎说到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如银铃般悦耳动听的笑声传了很远。她们的一举一动都那么风韵自然,纤长莹白的手搭着,几色罗裙堆叠,满头珠翠争奇,有些鬓边簪着海棠芍药,风一吹,花瓣扬起遮住小半张脸,真有了美人如花隔云端的朦胧惊艳。
此处的声音惊扰了她们,一个个姑娘或是转身或是抬眼,美丽而又张扬的面容多了几分讶然,又很快恢复正常,衣香鬓影间,陆缈听到有人说:“哟,这是又来新人叫菀青姑娘教养登台了?”她尾音勾着,酥到了人心里,丝丝媚意叫年岁小的女孩子红了脸。
被唤作菀青的领头姑娘笑道:“甘棠姑娘既是明白,何必说这样的话叫这些丫头片子难为情呢?”
此话一出,那群姑娘的笑意更甚,还有几分拿纨扇拍打着甘棠啐她:“便是你整日里嘴上没个把门。”
“好了,时辰不早了,把地方留给菀青教新人吧。”中有人懒懒开口,散漫的不像话,转身从廊道便要走。
她衫裙扬起好看的弧度,海棠红衬得她更加肤白胜雪,那柄绣着牡丹的纨扇在她纤纤素手中不停摇荡,模糊间陆缈看轻了她的脸。
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
若是传说中的四大美人在世,应当便是她这般模样的,陆缈想着。
后来即便隔了很多年,她见了形形色色的美人,却再也没有一个能胜过燕绥的。口如含朱丹,眼如秋水泛,眉眼间带着难以言喻的风情余韵,她两眉弯弯长长,眉心处花钿若隐若现,新月鼻梁,紧绷下颌,已然是十分的皮相。如此便罢了,她身上那股子气才最为动人,莲步轻移这样简单正常的动作,陆缈都觉得是带了勾引人的媚气的。
燕绥走了,众人也觉得没意思,纷纷嚷嚷的便离开。
菀青这才松了口气,这群娘子们便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叫她们留下来可别跟往常一般逮住新人逗乐。
她跟余下的人介绍着此处的情况。
“方才过来的是主楼,表演的地方,晚上才叫热闹。眼下你们面前这三处楼宇则是住处和练习的地方。正前方乃是琼琚楼,那是朱颜辞镜楼的主子慎娘,楼里两位主管以及我们的五位最得脸的娘子的住处。”
“她们当中有几人的脾性不大好,你们莫要随意去招惹,我只把她们名字说一遍,你们记好了,日后见到都仔细些莫要冲撞了。”
“燕绥,甘棠,望泞,南嘉,锦颀,琬琰,还有一个便是我,菀青。”
“剩下的两座,东边的是湘竹馆,这里头的姑娘是会被带出去的的,西边的是睿英馆,这边的姑娘多是才艺出众基本留在楼里的。”
“至于你们的住处及训练场所便在最后头的韶园。”
菀青说完这一番话,转过身来笑着对她们。
陆缈看清她的长相,眉眼弯弯,笑意盈然,看上去是个温柔明净的女子。
“进来朱颜辞镜楼便不要想着出去的事了,若是敢逃,琬琰姑娘的鞭子还有刑堂你们是受不了的,若是要赎身出去,楼里的价格一般人是付不起的,起码你们要到甘棠姑娘她们那个位置才可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