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父母呢?”
“据说,他们在我十二岁那年遭遇意外,双双去世了。”
娃娃脸握着咖啡杯小小的圆形把手,盯着莫问今:“据说?”
莫问今微微点头:“陵园的工作人员打电话给我的,父母都安葬在那个陵园,他们让我交新一年的管理费。”
“那……邻居呢?”
“我回去看了屋子里的狼藉,非常奇怪的是,屋子全部焦黑,该是很大的火造成的,但是一点儿没有波及到隔壁邻居。”莫问今说到这儿,笑了几声,他大概自己都觉得这件事情离奇而可笑,“问了邻居,他们说我在那个地方住了一年,对我的印象就是一个穿着体面、很有礼貌的小伙子。”
“那是在水杉?”
“不,花岗。我的所有档案里的住址都是那个住址,没有查到以前住过的地方。当猎头公司和我联系时,我毅然决然来到了水杉,在盛木传媒工作至今。”莫问今喝咖啡的样子像是喝红酒,“我对花岗,已经没有任何留恋。既然要重新开始,不如就从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
娃娃脸突然听到花岗两个字,心头还是禁不住震颤了一下,仅仅离开那座城市两个月而已,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乡愁?但是莫问今呢,娃娃脸不知该同情他还是该羡慕他。
“没有父母家人,你二十六岁之前的记忆没有人能帮你回忆……你没觉得不方便?”娃娃脸本想说痛苦,但觉得有些不合适,于是选择了‘不方便’这个词汇。
“除了精神层面,其他方面没有一点儿的不方便。就如同陵园会主动打电话给我一样,人才市场也打电话让我交下一年度的档案管理费,保险公司通知我交各种保险,包括车保险。”莫问今自嘲地一笑,“我的档案清清楚楚写着我的所有经历,包括我的小学,中学,大学,研究生,还有从业经历,获奖经历……虽然这些我自己都完全没有印象。”
娃娃脸总觉得这一切太过于顺理成章。
莫问今用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无声地敲了两下,仿佛刚刚结束了一首钢琴曲的尾音:“有时候看一些关于特工的电影,我真觉得是不是自己被某类高层洗脑,然后再把这些资料拿给我看,这些所谓的记录并不是我的经历,而是伪造的。因为我经历过一些无法告人的事情,所以必须把那些记忆给我抹杀掉。”
娃娃脸安静地倾听。
“那些档案,那些记录,包括父母墓碑上的照片,我都是无感的。”莫问今看着窗外的橙色街灯:“我觉得那些都跟我没关系。”
“那些学到的知识都没有忘记?”娃娃脸到现在都觉得能够在二十八岁做到盛木的首席设计师,实在是很难得的。
“那些倒是没忘,并且记得非常牢固。除了专业知识外,其他的诸如外语,阅读,运动,二十六年来积累的见闻,甚至驾驶,烹饪,服装品位这些东西,都记得牢牢的。唯独对自身的回忆消失了。自己的亲人,朋友,仇敌,也许还曾有过恋人,自己的全部喜怒哀乐的回忆,都消失的得无影无踪。就好像它们从来就不曾存在过。”莫问今的眼神有些淡漠,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银质烟盒,转动银纽襻,从里面磕出一支烟来。
娃娃脸看了看咖啡厅的侍者,他认为公共场合应该都是禁止吸烟的。
莫问今已经打着了火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他们要是制止,我就说这是电影道具,我演的是轩辕小王爷。你呢?你不介意吧?”
“我倒没什么,我女朋友也吸烟。”娃娃脸淡笑,突然觉得如果老莫真的在十年后变成这样,也无足为奇。自己如果在十年后变成这样呢?这样也不坏。十年后,和珍妮带着孩子去公园,孩子戴着花环欢笑着朝着长椅跑过来,很幸福地坐在父母中间,父母一左一右地悠闲吸烟,孩子笑得很响,挥舞着小胖手要爸爸给她吐圆形烟圈,要妈妈给她吐桃心形的烟圈……不知道为什么是个女孩,娃娃脸总觉得会和珍妮生个女儿,起码他们头胎会有个女儿,非常美好的热爱着烟圈儿的女儿。
一股烟味传来,娃娃脸才发觉自己刚才走神儿了。莫问今倒是不在意地靠在椅背上,目光茫然地吸着烟,也许他刚才也在走神儿。
“我记得你那会儿喜欢下棋。”娃娃脸说。
“哦?”莫问今一怔,“现在倒不大喜欢了,我那会儿还有什么事儿,都跟我说说。”
娃娃脸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几天关于莫问今的总结,望着他说:“你能做广告设计师我觉得很传奇。”
“这有什么,大学专业就是这个,后来的研究生也是,我研究的主要是色彩传达。”莫问今还剩半支烟,他掐灭了,没打算再吸,“我女朋友不喜欢我吸烟。”
“你女朋友,是醒来之后认识的?”
“对。从我的情形来看,她就是我的初恋。反正以前的事儿也忘了,我觉得这样挺好,我们下个月就准备领证了。能和初恋结婚,真是挺难得的事儿。”
娃娃脸认真地点点头:“祝贺你们。”他喝了一口微凉的咖啡,“你是说你研究的是色彩传达?”
“嗯哼。”
娃娃脸有些脸红:“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检查身体,除了测视力,还会做一个关于辨认颜色的测试。”
“忘了。不过我知道有那种图,色盲色弱检查图。”莫问今将侍者叫过来,要了食单来看,边看边道:“你喝点什么?”
“都可以。”娃娃脸欲言又止。
“来一壶祁红,再来两份点心……”莫问今望着食单上列出的各式点心,“要一份牛舌饼吧,另外的你点。”
“要吃宵夜么?”娃娃脸看看莫问今递过来的食单,想想也是,要在这儿呆到十二点呢,听莫问今点了牛舌饼,猜测其不喜欢甜食,于是点了个绿茶草饼。
看侍者取了食单离开,娃娃脸道:“我隐约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甜食。”
“哦?”莫问今有些不可思议,“我现在几乎不怎么吃甜的,咖啡也不怎么加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