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就可以离开这儿了吧?!虽说乌山矿量丰富,但前前后后来过十几个包工队,估计也挖得差不多了。这带着老婆孩子东奔西跑的,我还真有点累了,干完这把就不干了,回老家种地养鸡,起码天天还能在太阳地儿里,哪像现在——早上起来天上还有星星呢就下到矿洞里,等从洞里出来的时候又是晚上十一二点,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太阳是圆是方了!”
“太阳……”
“你说什么,老李?”
“我没说话,是你一直在说。”
“……是吗……嘿,这下面还真有点冷,我打了个哆嗦,这风是从哪儿吹过来的?”
“好像是左边,你看,这里开了个矿洞,风是从矿洞这边吹过来的。”
“有风的话,应该是通向地面了,不如就从这边上去吧,就算是加班也得有时有晌啊,所以我说啊,自古这包工头就没有一个有人性的,把工人们啊往死里使,我听说去年有个包工队就在这乌山上出了事,原因就是包工头为了挣钱违规作业,结果一个队的工人全埋在矿坑里了,唯独就这个包工头活下来了……”
“行了老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往外走吧!”
“我看下表,说不定回去饭还没凉呐……哎——!”
“……手电……没电了?!”
“还挺巧,咱俩的手电一起灭了。”
“哪有那么巧的事,也许是和矿洞里的气体起什么化学反应了吧……打开安全帽上的照明灯试试。”
“……果然是起化学反应了,照明灯也不亮。这黑灯瞎火的怎么走?!”
“太阳……”
“你说什么,老李?”
“我没说话。没法子了,这里面不能点明火,摸着黑往前走罢,我感觉快到风口了。”
“快到风口就该有光亮了啊,二队应该就在上面挖呢。眼下还是伸手不见五指……老、老李……”
“怎么了?”
“有东西……有东西挂住我裤腿儿了……”
“什么东西?”
“不、不知道……”
“你猫腰摸摸啊!”
“……我、我摸、摸摸……老、老李——!”
“怎么了?怎么了老张!?”
“救我!——救我老李!——救——”
……
“太阳……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太阳了……”
*——*——*——*——*
万俟昭开始在她的电脑上查阅资料,输入“矿难”两个关键字,共有16,500,000条相关信息,但她很快地找到了她想要的那一条:
5月18日20时30分许,本市城郊乌山煤矿发生一起特大井下透水事故,据矿方讲,井下被困57人,至今生死不明。目前,抢险工作正在紧张有序地进行……
5月31日,经过十三天的抢险,救援队仍未能发现被埋井下人员,专家分析矿井有可能再度发生透水,且被困人员已无生还可能,因此救援工作至此终止……
“后来呢?”燕彤已经睡醒了,迷离着双眼看着面前这位面色苍白的客人大叔。
“后……后来,我乱打乱撞地逃出了矿井去叫人,当我们重新回到井里时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也没有老张……我,我以为老张大概是后来也出了矿井,就去他家找他,谁知他并没有回去过……整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客人大叔——老李,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子,仿佛正有一只无形的手捉住他的裤角。
“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呢?”万俟昭望着老李。
“也许……也许……”老李抬起眼,胆怯地对上昭平静的目光,他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是用科学和人们现有的认知无法解释的,然而他不敢说出口,他怕一旦说出来这臆想便会成真。
……
老李有些后悔去找这家灵媒事务所,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撞了什么邪竟然会指望这种邪门歪道来帮助解决老张失踪的事件。那个叫燕彤的女孩子——或者在这里应该称之为“女工作人员”,一路上不停地追猫赶狗,而且走得飞快,让老李气喘吁吁地感叹自己确实是老了,或许这件事情解决之后他真该像老张说的那样,回老家种种地养养鸡,平平安安地过下半辈子。
到达乌山的时候已是正午,阳光有点儿晒人,满山头看不见半个人影,老李所在的包工队因为昨晚走失了工人,今天都歇了工,一个个孤零零的矿井张着黝黑的嘴,像是在地狱的边缘呼唤太阳的救赎。
燕彤在老李的带领下来到出事矿井的边上,老李递给她一顶安全帽,燕彤很是感兴趣并且端端正正地戴上,老李有些好笑,告诉她戴反了,帽子上的照明灯跑到了后脑勺上。燕彤却盯了老李的眼睛看:“有些‘东西’,它只有贯性思维。它喜欢跟在人的身后,而且,它知道,有照明灯的一定是人的正面。”
老李打了个寒噤。
矿井被矿工们称为“通往地狱的隧道”,再炽烈的阳光也无法穿透它的黑暗阴冷,灯光在这里显得微不足道,黑暗四面八方地拥挤过来,最终吞噬了最后一丝光芒。
“灯又……又灭了!”老李想起老张失踪前的情景,“是,是气体的缘故?”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燕彤这个外行人,但眼下他似乎开始完全依赖她了。
“灯没有灭。”燕彤淡淡地说,“只是被谁捂住了。”
“被、被谁?”老李不敢回头,燕彤的话让他觉得有人从身后像蒙眼睛似的把他安全帽上的照明灯给捂住了。
“老张。”燕彤说。
“什么!”老李大叫一声,照明灯重新亮了,就像是吓开了“老张”捂着它的手,“老张?在哪里?”
“开个玩笑。”燕彤说。
老李恨不得掐死燕彤,刚才他险些被这个女疯子吓得小便失禁。
由于忿恨,老李的胆子瞬间膨胀了许多,大步地往前走,心里想着要不要把这疯子丢在这里饿上个几天。燕彤紧跟着他,像个附体的幽灵。
终于老李的照明灯再次的灭了,而且这一次老李明显地感觉到了一双手在头顶上捂着那灯,这该死的恶作剧除了走在他身后的燕彤没人能搞得出来。“你搞什么?!”老李猛地回过头去预备狠狠呵斥她,然后,他就看到了老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