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千上万只灰色雀鸟在那艘挂着猴爪旗帜的行船后方上空盘旋,时而根据风速和风向变换队列,从远处看便犹如密集云群。离近了,那种稍有不慎便被吞噬的压迫感更为强烈。
偶尔一阵骤雨般的鸟粪坠入海中,溅起肉眼可辨的水花,让人忍不住去想,倘若它们同时朝一个地方丢下石头,会不会引发一场小范围地震。
回忆上次在斯丹莫城外见识过的灰鸦和陆龟军团,安摩尔对平静海面下是否正聚集起同样数目的海龟产生了不太好的联想。
一名穿着白色对襟衬衫的男人走上对面行船的甲板,看到被风吹成灯笼的阔腿裤,安摩尔立时认出他是在底特里长街煽动工人们攻击召唤师的那个男人。
他仍然挂着那副虽远称不上丑陋,但让人由衷讨厌的油腻的微笑。
安摩尔吃掉手上最后一块鱼干。一只哈夏送上毛巾,她擦擦手,折起来拭去唇角的油渍。
毛巾应是用海水浸湿的,唇上一股咸涩感。
她拢紧了斗篷,并戴上兜帽,最后扣起领口的绿宝石针扣。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召唤师身后,当一只乖巧的哈夏。要说在海上谁能给她带来安全感,恐怕非斐兰莫属。
“尊敬的——斐兰-林德女士,或者我该称你——大人?”白衬衫男人喊道,捋了把被风吹乱的半长头发,“不对,七尾屿列岛并非联邦城市,毋需冲您摇尾乞怜。”
“尊驾何人?”瑟吉欧高声询问,继而用较低的音量向召唤师和安摩尔道,“看旗子上的猴爪,他八成是从东岛区域来的。”
竟然有瑟吉欧不认识的人物。安摩尔感到吃惊。
“别着急,矮人,我会介绍我自己的。但首先,让我先搞清楚,你打定主意置伶仃海湾的矮人们于不顾,私下投靠巴登堡了吗?冈索给了你多少好处?”
“格格塔尔商会始终中立,这是我们不变的传统。”瑟吉欧坦言道,“矮人无意招惹麻烦。”
“哈!矮人果然各个能言善辩。”
瑟吉欧揪了揪小辫子,忧愁地看着一根深褐色的头发飞出指缝间。他那颗光溜溜的圆脑袋上只有头顶拳头大小的区域长着头发,自从和召唤师在斯丹莫城外相遇以来,光秃版图日益扩张。
他有气无力道:“比不上阁下的麻雀大军。一只麻雀衔一颗小石子,用不了多久,就能掩埋了巴登堡吧!”
约是身处大海格外能激发人的绝望,瑟吉欧显然已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对此,安摩尔早有体会。
“七尾屿没那么粗暴。”男人朝刚走出船舱的班扬道,“听说你们一位爵爷企图用——那玩意儿你们怎么命名的来着,炸|药?应该没错——总之,他用那玩意儿刺杀冈索,结果埋了一百多号人。普天之下,论粗暴还有哪个地方能比得上巴登堡?”
瑟吉欧及时按住了班扬,“别冲动,我的殿下。”
“瑟吉欧老师,你不认识他吗?”
班扬低声问矮人。
海风将他的声音送到安摩尔耳中,她略微仰身,越过召唤师那飘扬的披风看向他们。
“不认识。”瑟吉欧面色凝重,略带惶恐,“此前他从未公开露面过。不过他既然是七尾屿请来的猛禽达卡玛,应该是新近才来北方。”
班扬急不可耐地反对道:“但他是地道的列岛口音。”
这时,对面的中型船侧开船头,将三分之二的船身对向巴登堡驶出的行船。
尽管有充足的距离供己方舵手调整方向,但对方此举意在逼停。瑟吉欧朝操控台打了个手势,示意停船。
安摩尔收回视线,朝着召唤师轻声道:“小心点。”
召唤师一点儿也不懂掩饰地回头看她,眉心蹙起浅浅皱纹。
安摩尔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好好好,我知道,哈夏不能说话。
往来间,两艘中型船相隔不足五码。波浪使船体摇晃,船体漾起涟漪。好几次,两艘船差点亲吻了彼此身躯。
当双方距离达到最近时,男人弯了弯腰,“本人,七尾屿烟岛领主,伊凡-汉波多。”
“啊……”瑟吉欧发出一声意有所指的惊叹,“尊下是烟岛十八年前被送去学习德鲁伊之道的继承人,血腥侯爵?”
“血腥侯爵?”汉波多油腻的笑容总算有所收敛,“你既然知道我习从德鲁伊之道,矮人,因何以此侮辱我?”
他用一根绳子轻松地跳到这边。一名年轻女性出现在汉波多之前的位置,紧紧抿起唇,满怀担忧地望着他。她看上去不到二十岁,肤色黝黑,一双眼睛却大而明亮,浓密厚实的红发扎成辫子垂在颈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