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纸条还是在旅馆里用过的。
安摩尔斜睨她,试图用眼神传达出“我不是哈夏所以我需要吃东西”的意愿,但她知道这是徒劳。
恢复自由这件事只能从长计议。
召唤师默默收起纸条,垂下的眼睫敛去一丝疑惑。
现烤牛排四溢的香味不止蛊惑了安摩尔,同样让召唤师从负面情绪的打压中抬起头。
她指派安摩尔干脆把餐车推进卧室——如此惨绝人寰的指令让安摩尔连叹息的力气都没了。
召唤师用过早餐,太阳神的车辇也驶向了中天,光头领事默多克亲自来邀请召唤师斐兰-林德去亡者之塔观摩最新一批哈夏的诞生。
得知这块神奇的地域,或者说这个神奇的世界名为克里比,安摩尔犹豫继续称呼普照大地的发光体为太阳神是否合适。
不过光亮洒上皮肤同时带来令人犯困的热度,安摩尔决心不再关注此等无关紧要的小事。
“您可能有所不知,最近巴丹堡的需求量越来越大,听说正和它邻近的几个城邦打仗。圣灵协会谨遵您的指示,不会参与城邦之间的利益纷争。”
默多克憨厚地笑了两声。
“但在把哈夏投入战争领域这项研究上,我们也一直没有放弃努力。”
斐兰-林德(见识那排画像后,安摩尔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名字)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将一卷羊皮纸塞进哈夏的背包。
留意到她的举动,默多克迹不可寻地撇了下嘴角。随后,他用更殷勤的笑容掩盖了无意间流露的轻蔑。
这一幕却被安摩尔收归眼底。
“听说您以前从来不会让哈夏长时间停留在生之塔。”默多克若似不经意地问道,“您对这只哈夏很特殊。”
因为我是活的,不是往生者。安摩尔主动提供了答案,然而默多克无法探知他人思维。就算可以,他也不会屈尊降贵地钻进一只哈夏的意识之海。
斐兰的哑舌与其说是一种缺陷,毋宁称之为屏障更恰当。
她寂然无声地穿过长廊,来到连空气都带着腐臭因子的亡者之塔,置默多克的指引如罔顾。
这为她是斐兰-林德提供了新的佐证。安摩尔每次放弃探究召唤师身份时,总会诡谲地出现新线索。
经过第一扇门,斐兰脚步不停,将法杖从左手换到右手,同时轻轻翕动鼻翼。
安摩尔在此后不久嗅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
是水果行将腐烂所散发出的独特的甜腻酒香。
死亡的味道。
二十几天前,安摩尔从高塔的地下密室苏醒,周围也萦绕着类似的气味。之后她受召唤师指令身不由己地离开那里,后来也再没找到密室的入口。
斐兰推开第三扇门。
圆形法阵出现在众人面前。
悬浮于法阵上方的金色发光符文安摩尔熟悉极了。
所有威力巨大的咒语皆须借助上古神系的力量——神陨纪年之前,操法者的通用语正是与眼下这些符文同出一脉的古龙语。
尽管安摩尔的魔力之种像烤熟的地瓜,发不出魔法嫩芽,但古龙语却是她的第二母语。
为了让她流浪时有保命的技能,自安摩尔有记忆以来,她就疲于应付母亲为她找的各科学者,其中不乏顶尖的大法师和圣骑士。但不管是法术还是剑术,以致被母亲斥为旁门左道的工程术,安摩尔总是无法发挥其应有的效果。
私下里,老师们向艾尔尼拉的管家反映:殿下的资质实为有史以来独一无二的……
碍于母亲的地位,那帮自持清高的老头子老奶奶深谙点到即止的真理,省略的内容敬请阁下自行领会。
遍数各任导师,好像那名教授工程术而却让安摩尔只学会了开锁术的侏儒老师点破过奥秘,留下一张“此子只知偷奸耍滑,是个完全没有上进心的大混子”的字条,不辞而别。
哪怕是掌握一两个词汇即可呼风唤雨的古龙语,于安摩尔而言,也仅仅是维护家庭和谐的工具。
她最擅长也是唯一擅长的技能是语言,最大的理想就是把通用语推广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样不管她被法则随机传送到哪里,都不必再去学拗口的陌生语种。
至于每个导师都要询问的梦想……
嗯,她的梦想是每天醒来都能放开肚皮吃到饱。
回想归回想,一眼扫过去,安摩尔顺利读出符文的涵义。
“以时间之名
失去魂魄的往生者
听从我意志的召唤
以仆役之身
重回世间”
和她预料的相去不远,是召唤往生者的咒语。
简短而有目的性。
口吻却和她熟知的咒语有极大的差异。
安摩尔熟知的操法者向来自诩为神的仆人,诸如“听从我意志”之类目空一切的咒语,似乎只听母亲讲过。
唔。有意思。
安摩尔束手立在一旁,召唤师虽未下达新的指令,让她停下来的位置却正好错开光头领事。不用看到那张油腻而又故作憨厚的圆脸,安摩尔很是欣慰。
斐兰附身检视法阵是否完好。
缓缓转动的符文所散发的光芒,在召唤师接近时愈加炽盛。淡金色柔光笼罩了她的一半身体,勾勒出明暗交错的侧脸线条。召唤师宽大的衣袍随重力牵引下滑,颀长后颈上起伏的骨点展露无遗。
安摩尔内心一动。她见过这幅场景。
只是忽然想不起是在梦里,还是在某个未知年代的画布上。
伸手覆上法阵一角,斐兰回头看向安摩尔,一侧唇角略微扬起,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像是在说,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