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郁云自认为在风月上,从不欠女人的。
或者,换句话说,都是好聚好散。他的几任女友,从没和他闹到失颜面这份上。
有相处之后觉得他没意思的,女方也事业心重,最后,把他甩了的;
也有他反过来不想应付的;
大抵他中意的女性都蛮清高的,好言好语,好聚好散。
他也一直奉劝自己,不欠女人债。
这次这位乐小姐,他是做了回恶人。主观情绪客观情绪,他都不想再容忍她。
与她分道扬镳的第二天,对方深夜给他发信息,行文都看得出来,她特别情绪化,口口声声,章先生终究被我踩到痛处罢了,不然为何急急换了司机。
痛处?
章郁云懒得对不投契的人多言半句话了。
从头到尾他不该欠她的。
但这事他做得实在不漂亮。秦晋如此点评他,“你章郁云鲜少能被女人捉到什么错处的?不过是个慰藉的伴侣,怎么闹这么难看,司机都换了,她买通你司机蹲到你劈腿实锤了?”
秦晋看来,章郁云即便真劈腿了,还用得着忌惮一个女明星?
况且他不是。原则上来说,这位小章,很刁钻。
往常也听说过他的花边新闻,浪打浪那番的此起彼伏,都是那种绘声绘色一打一卖被发落的假线索,声色犬马之中,全身而退的本就是凤毛麟角。
章郁云对那些个花名也全不在乎。秦晋见识过,有公司女中层示好的,也有会所里投怀送抱的,真真前仆后继、狂蜂浪蝶。
这位小章爱色但不好色,何况家里有个那样的大家长,真闹出格,章老先生头一个拿他开刀。
章仲英骨子里还是个文化人。不谈苦出身,也是微时一步步集腋成裘起来的一份家私。他一向待集团上下的人都很和善,到章郁云也是如此要求。
平旭上下都知晓,章郁云很少越级骂下面基层的员工,更别提贸贸然解雇一个合同工了。跟着他的人,他本就要几分担当,错也有他失察的缘故。
方秘书知会行政部,给章总重物色司机,秦晋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章郁云闻言不答。
他要答什么,总不能答,我帮梁家那姑娘帮出祸来了,负心人的罪名坐实了。
笑话。
我明明知道那丫头精神上有问题,我怕不是疯魔了罢。
都爱谁谁,自生自灭去罢。
*
从许还业这头回到公司,章郁云一直忙到下午四点,期间除了喝了两杯咖啡,别无进食。
方秘书给他订的午餐,完封不动,月初,好多财报等着核准。
业务部两个国际驻派又因为各自项目得到的支援度不均,来章郁云这里控诉。
烟雾缭绕地一个下午,章郁云的办公室就没消停过。
方秘书眼见着老板耐力值要爆表了,进来救场,“章总,晚上和章董敲的时间,七点,你要预备着了。”
方秘书是当年章郁云进公司,头一次升项目经理配的第一个秘书。这些年,他搬到总经办,也没舍弃她,眼见着她从单身到已婚再到孩子他妈,章郁云也是愈来愈信任她。他老说方秘书井井有条、临危不乱还在其次,眉眼里有水火才是最紧要的。
好的员工不仅要让老板夸赞,还要服气。
都把章董搬出来了,谁还敢噜苏。
等办公室恢复暂时的平静,方秘书才告诉章郁云,她没说着玩,章董真约了你,晚上七点,拂云楼。
又来?
说为什么事了嘛?章郁云问。
方秘书委婉提醒老板:“你最近和谁不对付了?”
和谁?章郁云自己都快忘了。他每天得罪不少人呢!电话里、邮件上、例会上、股东会上……
谁知道和谁不对付了。
方秘书看破不说破。
其实章郁云自己也明了了,和他那个刀锋战士的弟弟呀,还有谁!
老爷子闲得慌,要拿和他们兄弟俩。
*
拂云楼厢房,沉香浮在丝丝的冷气里。
洞开槛窗,中庭大堂上,有两位先生在唱评弹。
章郁云在自家的酒楼八仙桌旁吃阳春面,几筷子就捞见了底。爷爷问他,你是几天没吃饭嘛?
就一天。某人也故意浑应。
老爷子请客吃晚饭,晏云那里是医院,临来耽搁点时间也是难免的。老的都等得,他章郁云这个小的等不得,吩咐厨房给他下碗面先垫垫。
没准要等到十点也保不齐。他说风凉话。
外人都说老爷子偏帮老大已经到没影子份上。其实只有他们爷孙俩明了,爷爷门清得很,老大是做生意的料,老二是做学问的料。
因材施教,各尽其职。很圆满的归宿。
但扪心自问,老爷子也确实对老二过问的少了些。
要说老大对父亲有意见,老二晏云未必对他这个爷爷就没有怨言。
这次听说兄弟俩又在公司里大吵了一架。爹妈是不可能站出来说和的,只有章仲英了,一家子就几口人,还闹得分崩离析,实在不像话。
章郁云却不以为然,他怨怼爷爷,您是人生过到已然不需要波澜惊涛了,所以就寄希望江湖平静。
其实,怎么可能。
退一万步讲,疤就是疤,隙就是隙,再精湛的修补师傅,他即便不言声,那缺失部分是拿新料补的,就不存在了?
他坦诚同爷爷讲,“我和晏云处不到一块去的,您别费心思了。”
这话不偏不倚,落到了进来人的耳里。
章晏云利索同爷爷抱歉,临来有事耽误了,门口又遇到了个“熟人”。
章仲英一听名讳,心血来潮,说想见见。
即刻就着晏云去请,桌边的郁云,短暂又冗长地沉默,正色推开了手边的碗。
*
许还业的工作室在这团建迎新,梁京作为新人又不好头一次公司活动就不参与。